第2卷 天誅 第二部第十二章 河上死鬥2 文 / 燕壘生
他說完,又跳下小舟。我跟著他跳下去時,甄以寧卻有些吃驚地看了看我。因為他跳下船時,小船還不由晃了晃,但我跳下去時這船卻動也沒動。在黑暗中,我看見甄以寧露齒一笑道:「久聞楚將軍勇冠三軍,身輕似燕,今日一見,名不虛傳啊。」
他這麼一說,我倒有些侷促。剛才跳下去,我也並不是要故意炫耀自己的本領,聽他這般一說,倒好像我是故意要蓋過他一樣。我道:「甄先生取笑了,末將不過上下馬慣了。甄先生身為參軍,也有這身手,當真令人欽佩。」
我這話也並不都是拍馬,這甄以寧如此年輕,文武皆能,我在他這年紀時實在比不上他。甄以寧聽得我這般說,也只是笑了笑,對划槳的士兵道:「開船吧,送楚將軍上飛鵠號。」
小船貼著水面劃過,這兩個士兵只怕是從水軍中來的,船划得極是高明,既快又穩,從一艘艘戰艦縫隙中穿過,碰都不碰一下。到了飛鵠號船邊,小船停了下來,甄以寧道:「楚統制,請上船吧。」
飛鵠號船頭已釘了這三個銅字,看來金府的手腳也快得驚人。這三個字因為鑄出來還不到半天,在月光下也金光燦燦,很是耀眼。不過飛鵠號太高了,以這高度我當然不能一躍而上。我抓著舷梯攀了上去,剛上甲板,甄以寧也已跟著我上來了。他道:「楚統制,請隨我來。」
飛鵠號是畢煒的座船,上面的兵清一色的是從帝都軍抽出來的,有不少很年輕,想必便是軍校的那批畢業生。畢煒的座艙在正中間,我走進去時,把將令交給畢煒的親兵,向他行了一禮道:「前鋒營統制楚休紅前來報到。」
畢煒站起來也向我行了一禮道:「楚將軍請坐,沈洪將軍馬上就到。」
畢煒的座艙很大,最顯眼的便是擱在壁邊正中刀架上那把赤城刀。我坐了下來,過了一會,沈洪帶著他軍中的兩個千夫長慢吞吞過來了。雖然我這個統制也算千夫長一級,不過由於青紅公和紅月公的府軍都不設萬夫長,沈洪麾下的千夫長一個便要帶五千兵,只不過沒有「五千夫長」一說,所以他們也仍算是千夫長。想想帝**的軍制,也的確有些錯亂,原先千夫長以上便是萬夫長,但從一百到一千,差了九百人,從一千到一萬卻差了足足九千人了,吳萬齡曾對我說過,他提議在廢千夫長,而在萬夫長之下設一檔統四五千人的官職,這樣可以保征上情下達,不然萬夫長之命要下達給十個千夫長,實在太過吃力。看樣子,兩個鎮邊大公也已看到了軍制中的這點不足,已經變通實行了。沈洪想必是紅月公手下的得力將領,他的軍銜也與畢煒並級,大約對畢煒成為主帥有些不服。他的座船與王長青的位置大致相當,但王長青比我來得來早,他卻珊珊來遲,也許是故意的。
沈洪坐了下來後,畢煒站了起來道:「諸位將軍既已到齊,請先起立,向大人的赤城刀行禮。大人雖不曾與我等同來,但此刀如大人親臨。」
這就是「兵權貴一」吧。我不由暗笑,畢煒一臉大鬍子,看上去很是粗豪,和以前的殺生王柴勝相差不多,不過他說話卻比柴勝相精細好多,這番話冠冕堂皇,無懈可擊,而王長青。沈洪他們一起立行禮,便等如承認此刀的威權,以後畢煒借這刀下令,他們便再無法藉故推卸了。想必他跟隨文侯久了,文侯好用心機權術,他也學了幾分。
畢煒的話一出口,我們都站了起來。此時也沒人敢不起立的,我們都向擱在壁邊的赤城刀行了一禮,才又坐了下來。這回,才算坐得穩當了點。
畢煒看了我們一眼,又慢慢道:「諸位將軍,此次赴援東平城,實是背水一戰,若各行其事,事有閃失,我等便是千古罪人,將有累千千萬萬父老鄉親,豈止一身歿於王事而已,請諸位將軍恕畢某言語間失禮,與我齊心協力,共赴國難。」
我只覺身上一凜,原先覺得畢煒借文侯之命來壓制住我們,現在聽來,他的話開誠佈公,實是無可指責。我們都是怔了一怔,這時王長青猛地站起來大聲道:「畢將軍,王長青縱然對畢將軍有不遜之處,但戰陣之上,我軍當以畢將軍馬首是瞻,死而後已。」
他人雖然莽撞了些,但這話卻說得大是動情,沈洪也站了起來道:「末將與王將軍一般,願服從畢將軍號令。」
蒲安禮原本就是受畢煒節制的,我和解瑄也一樣,此時沈洪和王長青與如此說了,我們也站了起來,大聲道:「畢將軍,末將願效死力。」
此時座艙裡所有的將官都已站了起來,雖然說得都並不一樣,卻是同一個意思。我看得畢煒眼裡閃動一絲淚光,忽然,他深深一躬道:「末將深知自己年輕德薄,實不足當此重任,但行軍之道,須令行禁止,畢煒在此,先謝謝諸位將軍。此番上陣,末將當與眾位將軍共進退,若我有退縮之意,天人共誅之!而若有何人臨陣退縮,赤城刀下,末將亦不輕饒!」
他的話越來越響,但此時我也不覺得他的話有什麼讓我不舒服了,只覺胸口像有一團火在燃燒。眾人齊聲道:「遵令!」這話說得卻是坦誠之極,只怕也沒有違心之言,便是先前頗有些不服的沈洪,說得也一樣響亮。
畢煒微微一笑,道:「諸位將軍,請坐。來人,將地勢圖拿上來。」
他的一個親兵拿著個很大的帛書卷軸過來,畢煒指了指赤城刀邊上的船壁道:「掛在這兒。」
那卷軸一拉開,露出一張地勢圖。畢煒指著圖上道:「諸位將軍,我軍沿河南下,此河全長兩千三百里,按我軍速度,每日可行兩百餘里,約略十天能到。眼前是三月十一日凌晨,我軍只怕要到三月二十一日方能趕到東平城。東平城中,二太子與邵風觀日夜翹首盼望我軍來援,按此速度,不免要誤事。」
他看了我們一眼,王長青站了起來,行了一禮道:「畢將軍,末將倒有一言,我問過把舵的兄弟,他說一等快船,在此順風順水之下,每個時辰足可行駛四十里,這般算來,快船一日可行四百八十里,約摸五日便可到達。我也問過他,我軍中,這等快船雖多是載員百人上下的小船,倒有兩百餘艘之多。這些小船多載兵員,末將以為,不如分出三千尖兵,先行出發,後軍再加緊跟隨,便可解東平城燃眉之急。」
他的話一出口,我便吃了一驚。王長青貌不驚人,沒想到此人如此精細,竟已將這些細微之事都打聽得清清楚楚。和他一比,我坐上船後,便從來沒想過這些事情。
看來,我雖然號稱身經百戰,但以前都是受命衝鋒,實在也可以說是和柴勝相一般的一勇之夫。現在想想文侯誇我是「智勇雙全」,實在是讓我汗顏。
智並不僅僅是屢出奇計,像王長青這般心細如髮的將領,也可稱為智將吧。我看著他的後影,默默地想著。
沈洪也站起來道:「王將軍所言不錯,只是其間尚有不周全之處。若三千軍先行,輜重未隨,這三千人的糧草如何跟上?東平城受困已一月有餘,若再要城中解決,只怕是反添其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