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烈火之城 第一部第十二章 變生肘腋2 文 / 燕壘生
這兩個字一出口,我看見他有點像長吁了一口氣。就算欒鵬,說出這兩個字也是要有很大勇氣的吧。他道:「趁現在尚有可為,我們速速謁見君侯,要求他收回這條命令,將城中的叛匪一鼓而滅,斬草除根!」
他的話裡,已是殺氣騰騰。這話象晴天一個霹靂,讓我幾乎一下不知所措。他說的「叛匪」,大概把陸經漁也算進去了。這時,我只覺得欒鵬的眼神有點古怪地掃了我一眼,又轉向別人去了。我不由週身一涼。
他最擔心的,也許正是我吧,我是武侯一手提撥上來的,本來就是武侯的嫡系前鋒營中的人,來右軍統領龍鱗軍,但欒鵬他們一直不把我看作右軍中人,以前有什麼事也多半並不召我共議,前一陣關於退兵的事,他內心底一定也是贊同柴勝相的,只是班師之論佔了優勢,他便一下轉而支持退兵了吧。
這個人真是會見風使舵。那時我無非這麼想,但現在看來,他不僅僅是見風使舵的牆頭草,更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他現在所說的,其實已形同叛變,如果一旦成功,那武侯的位置多半便是他的了。我也不禁看了看四周。這是欒鵬的營帳,欒鵬召集諸將,也一定早作安排,他的親兵列在四周,足足站了三十幾個,貼著帳篷站著,一個個面無情。再說還有那麼多右軍將領,就算我想衝出去,只怕只有死路一條。
那個千夫長嚅嚅道:「若是君侯不接受我們的建議,我們豈不是形同叛亂?」
這也是我們心中要說的話。欒鵬這麼做法,若武侯接納了還好,若不接納,欒鵬和柴勝相自是要被視作反叛,而右軍諸將也難辭其咎,恐怕全要被降級不可。
欒鵬歎了口氣,道:「主將不明,亂命有所不從。若君侯真個要一意孤行,將錯就錯,那我們便要……」
他的話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很明瞭。我們都倒吸一口涼氣,那千夫長道:「縱然我們能掌握君侯,可陸將軍和駐在東門的共和軍軍力在我們之上,若他們與我們刀兵相見,我們如何應付?」
欒鵬道:「君侯在我們手中,中軍也在我們手中。而以君侯名義命令後軍,想羅經緯也不敢不從。」
那個千夫長道:「可是……可是這樣豈不真的是內亂了?」
欒鵬喝道:「容照希,你家世受國恩,如今要你當機立斷之時,哪裡還有那麼多話說?」
容照希被欒鵬一喝,仰起頭道:「欒將軍,如今我們被困孤城,理應合力,共抗外敵,君侯所作決斷,末將看來也不無道理。欒將軍若要一意孤行,恕照希不敢從命,也望欒將軍不要錯得太多。」
這容照希我也不認識,這一番話卻說也甚有道理,幾個千夫長都不禁微微頜首。欒鵬臉上冷冷一笑,道:「容將軍是不從在下之命了?」
容照希頓了頓,道:「不從。」
他話音未落,忽然面色一滯,胸口出現一灘血跡,一枝短箭插入他胸口。這一箭來無蹤去無影,也不知是從哪裡射出來的。容照希連聲音也出不了,便已斃命。
帳中一下子都發出了驚叫。不知在外的士兵如果聽到裡面的聲音會怎麼想,我卻不由得渾身發冷。欒鵬已是鐵了心了,看樣子,誰若不從,他便要滅口,這次與其說是來開會,不如說是脅持我們。
欒鵬道:「容將軍不識大體,死不足惜。列位將軍還有什麼話說?」
這時,柴勝相在欒鵬一邊忽然吃吃地笑了兩聲。真想不到這個殺生王笑起來居然還有點猥瑣的意思。他突然對我道:「楚將軍,你可同意欒將軍之議?」
邊上的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在我身上。他們都是右軍嫡派,都是沈西平一手提撥起來的,。而我卻是個半路來的外人,我來得又未久,他們多半不把我當本軍中人看。可是有容照希的前車之鑒,我能說出什麼話來?
我在心裡苦笑了一下,也心知定然不是輕易能脫身的。想著,我站了起來。誰知我一站起來,圍在周圍的護兵一下子如臨大敵,離我最近的一批將手一下按到刀柄上,倒好像防備我馬上殺上去一般。
我站了起來,腦子裡已飛快地轉動。欒鵬把我叫來,名是商議軍機,真意恐怕巴不得把我拿下。龍鱗軍人數不多,在右軍中卻是威望極重,若龍鱗軍不附議欒鵬的提議,恐怕有一半右軍不會跟他們起事。
我站直了,按了按受傷的左肩。左肩的傷口已好了大半,現在要握刀也已經握得住了,可卻還沒什麼力量。欒鵬也實在不必那麼防著我的,我的心底不禁又苦笑了一下。我現在最多只頂大半個人,他只消兩三個護兵便拿得下我了,這麼防我,也實在太看得起我了。
欒鵬道:「楚將軍,你意下如何?」
他說這話時已是殺氣騰騰,我想,要是我說的不合他的意,他可能會馬上下令砍了我的頭的。此時,我已無計可施,道:「欒將軍所言,極是有理。」
我話是如此說,心底卻是一萬個不贊成,可也只能這麼說,只是嘴上也只能滑頭點,心想:「有理是有理,我贊不贊成卻是另一回事。」此時共和軍要求合兵,不管如何說,都是在加強我們的戰力,若此時同室操戈,我們還有力量對抗蛇人麼?可要我再像容照希那樣明說不從,我也實在不敢。這麼違心地說著,我也有些痛苦。
欒鵬聽了我的話,居然笑了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有誰反對的沒有?」他不倫不類地套上這一句,准也是說給我聽的吧。此時還有誰會反對?他問了兩聲,只得到了些附和之聲。他喝道:「拿酒來!」
兩個士兵提了一罈酒進來。右軍駐在城西,這些酒倒是不會少的。那兩個士兵把一個個大碗放在我們跟前,欒鵬拔出腰刀,道:「今日事,成者大成,敗者大敗。若真說服君侯,日後列位將軍也多能分封爵位,願意的上來歃血為盟。」
他一刀砍落酒罈封泥,又將刀在指上割了一刀,血滴入壇中。這時,柴勝相也拔刀在手上割了一刀,他的動作卻沒有欒鵬那麼沉穩,刀子有點抖。欒鵬道:「列位將軍,都上來吧。」
我們面面相覷,欒鵬這般逼我們歃血,那也是不讓我們回頭。帝國最重歃血之儀,歃血之後,若再反悔,那要被天下人所不恥。一個坐在最前面的千夫長見躲無可躲,走了上去,拔刀腰刀,正待要割手指,卻又道:「欒將軍,我們若要兵諫,有幾分把握?君侯營帳位於中軍,邊上除了中兵士兵,外圍還有前鋒營,我們就算傾右軍之全力,也未必能敵得過。」
欒鵬道:「用兵之道,豈在多寡。我們本是要向君侯兵諫,又不是要與中軍開戰,只消出其不意,中軍兵員再多再強,又有何用?」
那千夫長道:「如此兵諫,已形同反叛,若君侯不顧一切,命中軍和前鋒營攻擊我們,那如何是好?」
欒鵬道:「現在也只有賭一賭了。至於前鋒營,那不必擔心,我已安排妥當。」
我像被針紮了一樣,人差點跳起來。欒鵬說這話是難道是指他已買通了前鋒營了?前鋒營只有路恭行能調得動,欒鵬這話的意思是說路恭行已與他有了秘謀?
我越想越覺得事有可疑。陸經漁帶蒼月回來時,虞代說過,君侯曾召前鋒營拱衛,可後來卻仍是接受了蒼月的辦法。以君侯的性格,是寧死不屈的,我們這批士兵在君侯眼裡也不過等同一些螻蟻,君侯自不是惋惜士兵的性命才被迫訂約。那麼,當中路恭行扮演了怎樣一個角色?
那千夫長還想說什麼,欒鵬大喝道:「當機立斷,再有多言者,殺無赦!」他的聲音很是響亮,想必外面的士兵也能聽到。但就算聽到了也未知能知道是什麼意思,何況現在去報告武侯,武侯措手不及之下,又能怎麼做?那千夫長一驚,刀子一動,手上已割了一條傷痕。本來歃血不過淺淺割一道,他這一下卻幾乎要把手指也割下來了,疼得臉也煞白。
我前思後想,不知如何是好。欒鵬這等做法,就算成功,於大局有何好處?不過削弱自己力量。可是我實在想不出一個好辦法,這時只好硬著頭皮站起來道:「稟欒將軍,末將願去將龍鱗軍拉出來,一同帶去。」
欒鵬搖了搖手,道:「不必了,我們不是去打仗,只帶我的親兵隊便是。楚將軍既有此心,你先來歃血吧。」
我不由一怔,情知自己弄巧成拙,武侯本懷疑過我是內奸,雖然伍克清已為我洗脫嫌疑,但武侯未必會對我就此信任。如果真的歃血了,就算不參與兵諫,在武侯眼裡,那也是個反覆無常的小人。我站著不知如何是好,正想再編個什麼理由矇混過去,忽然,帳外發出了一陣慘叫。
那是些士兵的叫聲。欒鵬一驚,也顧不上我了,道:「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