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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烈火之城 第一部第十一章 敵友之間5 文 / 燕壘生

    「是因為陸將軍沒能帶回蒼月公的首級吧?」我喃喃地說。武侯治軍,一直都是強硬之極,有違軍令的,就算官職再大也難逃責罰。陸經漁是武侯養大的,可以說是他的義子,不會不知道武侯之心。上次陸經漁誤將蒼月放走,武侯命他外出追趕,那已是網開一面,實際是放他逃走的意思。陸經漁如果帶不回蒼月的首級,回來的話那定是自己首級不保,就算武侯對陸經漁情逾父子,他也不會敢回來的。也許,是陸經漁關心太過,寧可自己性命不保也要回來的吧。如果是這樣,那麼就算明知無濟於事,我也要在武侯跟前為陸經漁求情。畢竟,隨機應變,現在不是用這等小事處斬大將的時候了。

    虞代沒說什麼,他大概也是這樣想。武侯命我們防衛東門,一定是為了防止陸經漁帶回來的一千鐵騎作亂。

    左軍不像中軍和右軍,陸經漁對屬下一律一視同仁,不像武侯和沈西平,在軍中自成一軍地成立前鋒營和龍鱗軍。但他手下有一千鐵騎,儘管沒有名號,卻是左軍中的最強部隊。上次他帶走的一千人,正是這支鐵騎軍,一旦這支部隊作亂,何況是在左軍部屬的東門,左軍會不會加入作亂都未可知,當然不能指望他們平亂,所以武侯要火急讓我這個外人來防衛吧。

    我不由苦笑。上一次捉拿陸經漁也是我,就算陸經漁自己也不怪我,他手下的人卻對我沒好印象,所以我送白薇紅蓼出城時,兩個衛兵都會給我臉色看。如果那一千鐵騎真的作亂,也不消左軍捲入,只要他們袖手旁觀,我這三百多人的龍鱗軍一定死無葬身之地。

    我在君侯心目中,永遠都是一隻並不太重要的棋子吧。想到這裡,我的心頭隱隱作痛。其實也早該想到,這局棋中,武侯連陸經漁這樣的重子都能棄掉,不用說是我這樣的小卒了。

    一到東門防區,便見到左軍已列陣而立。還好,這陣頭是對外的,那麼說明左軍也沒有作亂。

    我們一到陣前,何中已迎了出來,道:「左軍中軍官何中,請問是哪位將軍?」

    我拍馬上前道:「何將軍,是我。」

    何中見了我,道:「是楚將軍啊,你來得正好。」

    我跳下馬,道:「何將軍,出什麼事了?」

    何中道:「陸將軍帶回的兵正在城外吵鬧。」

    我不由皺了皺眉。陸經漁一向以帶兵紀律嚴明著稱,出走十日,左軍中的精英都成了這個樣子麼?我道:「陸將軍在哪裡?」

    何中道:「他還在君侯那裡。」

    我道:「難道陸將軍去謁見君侯時沒跟那一千鐵騎交待過?」

    何中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欲言又止,只是道:「楚將軍,你自己看看吧。」

    我扭頭對龍鱗軍道:「上城!」便走上城頭。

    一上城頭,只見左軍的士兵一個個如臨大敵,卻又似乎很茫然地看著城下。我道:「卜將軍呢?」

    何中道:「陪爵爺去見君侯了。唉,只怕君侯難以說攏……」

    我道:「君侯不是只認軍令不認人情的人,不至於如此吧。陸將軍可曾帶叛賊蒼月回來?」

    何中頓了頓,道:「帶是帶來了,只是……」

    何中那種吞吞吐吐的樣子實在讓我難受。這時我已走上城頭,剛到城邊往下一望,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

    城下,黑壓壓的,竟然有六七千人馬!

    這批人馬當先是一千騎軍,正是左軍的旗號,可後面卻是些異樣盔甲的人馬,看樣子,竟然是共和軍!

    我吃了一驚,道:「這是怎麼回事?」

    何中還沒說什麼,我道:「陸將軍是……他是帶共和軍回來的?」

    何中點了點頭。

    陸經漁帶回的共和軍,總也有五千多。也許,這已是共和軍的全部殘軍了,難道陸經漁已經收伏了共和軍殘部了?如果這樣,他倒又立了一大功。我道:「陸將軍是收了共和軍……」

    我一句話未說完,倒知道自己在胡猜了。那些共和軍正在鼓噪不已,有幾個正舉著一面共和軍的軍旗,大聲叫著什麼,無論如何也不像是來投降的樣子。我道:「難道……難道……」

    我本來想說陸經漁是不是被共和軍捉住了,被逼著回來賺城的。但我也知道這話一出口,只怕馬上要惹得視陸經漁為神人的左軍將士紛紛側目。而且我也不信陸經漁是那種輕易會投降的人,他帶走的一千鐵騎毫髮無傷,看樣子不會因敗被擒。何況就算要賺城也不會大模大樣帶回共和軍來。

    我想得頭痛欲裂,道:「何將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何中歎了一口氣,道:「陸將軍想與共和軍聯軍一處,他將蒼月公帶了回來,去見君侯了。」

    我道:「是蒼月公請降了?」

    何中道:「不是,是聯手。」

    何中把「聯手」兩字咬得很重,意思也是說,共和軍沒有投降,只是來和我軍聯手。這話如果幾天前聽到,那是妖言惹眾吧,根本不可能的事,可現在聽到,我也不禁有些愴然。

    我們似乎還沒到走投無路的地步,但也與之相去不遠了。蒼月趁這時候提出聯軍一處,那也是看準了我們不敢再妄動刀兵。這實在是示之以威,誘之以利,死中求活的好計,如果我們能順利班師,那麼以蒼月那些殘兵敗將,勢難支持得下去,日後也準會被有掃平的一天。而此時他提出聯軍,那便可以有喘息之機,而武侯現在一方面不敢浪費兵力去與共和軍交戰,另一方面也確實需要增添力量。

    表面看來,這提議也是雙方皆有利,倒也頗為可行,戰後蒼月公保持以前的藩屬身份,帝君也未必不允。只是,養虎為患,如果讓蒼月公保留這一支力量,將來只怕會有嚙臍之日,武侯也不會不考慮到這點。

    我道:「陸將軍到底是什麼態度?」

    何中歎了口氣,道:「我也不知爵爺到底是什麼態度。他回來時只跟我說了兩三句話,便帶了人去見君侯了。唉,若君侯一怒之下斬了蒼月,只怕城外立時又要動起刀兵。」

    這時,城下有個共和軍的軍官催了催馬,到了城下,叫道:「喂,城上的聽著,我家大公現在怎麼樣了?若再不回話,我們要攻城了。」

    我不禁有點好笑。這支共和軍雖然不算少,但較之左軍,還少了一半,何況他們也是敗軍之將,本是敗出城去,又談什麼攻城?

    何中到城邊,道:「在下左軍中軍官何中,請將軍稍安勿躁,君侯和爵爺定會給將軍一個交待。若將軍定要攻城,不妨一試。」

    他的話語溫和,卻又帶著隱隱的威脅。那人倒一下語塞,過了一會道:「何將軍不要以為我們是嚇人的。今日我軍五千零二十三人,人人已抱必死之心。」

    他撥轉馬頭,向本營走去。

    何中也轉過頭,有點頹唐地看著我,道:「楚將軍,你說君侯會答應蒼月的要求麼?」

    我有點茫然。如果我是武侯,我會答應蒼月的要求麼?

    這時,身後突然發出了一片喧嘩,有人喊著「爵爺」,有人喊著「陸將軍」。何中像是被針刺了一下,衝下城去。金千石道:「統領,我們也要下去麼?」

    我看看四周,城頭的士兵有些亂。我道:「我們在城上看著,讓兄弟們提起精神。」

    現在的左軍士兵大多激動萬分。這情形便如一鍋燒得火熱的油,一旦有顆火星飛入,只怕馬上會燒起來。我們這三百多人,若是左軍嘩變,那真如滄海一粟,馬上會被人潮吞沒。但只要沒有火星,那這鍋油再熱,也總會涼下來的。

    一群左軍的士兵簇擁著幾人過來,所到之處,儘是歡呼。虞代有點緊張地道:「統領,爵爺來了。」

    這時,城頭上的左軍也發出了一陣震天的歡呼,陸經漁和另一個老人走上了城頭。

    陸經漁一身戰甲,白得耀眼,他邊上的老人卻穿著土黃色的長袍。陸經漁看見了我,微微一怔,馬上過來道:「是楚將軍啊。」

    我半跪下來,道:「陸將軍,末將龍鱗軍統領楚休紅,奉君侯將令,前來防衛東門,任何人不得出城。」

    陸經漁笑道:「現在已不必了。來人,將城門打開。」

    他笑得很是開懷。自從我們被蛇人攻擊以來,還沒人能笑得這樣過。他的笑聲也感染了邊上的士兵,他們一個個都笑了起來,手中的武器也舉得不直了。

    我站起來,道:「稟陸將軍,在得君侯將令以前,末將不得擅離職守,故城門不得擅開。」

    陸經漁也站定了,看著我,慢慢點了點頭,道:「也對。君侯的傳令兵也該馬上就到了。」

    像是應驗他的話,雷鼓這時正好一騎飛馳,到了東門邊,道:「龍鱗軍統領楚休紅繳令。」

    我走下城,在雷鼓馬前跪了下來,道:「末將楚休紅在。」

    雷鼓勒了勒馬,道:「君侯有令,東門警戒已解,龍鱗軍速歸本營待命。」他說著,將另一支將令伸出來,遞了給我。我將兩支將令合在一處,正好合得天衣無縫。我將兩支將令交還給雷鼓,道:「末將遵令。」

    武侯終於和陸經漁達成諒解了!隨著交出將令,我心頭也不由一陣欣喜。不知為什麼,儘管和共和軍交戰了那麼久,對他們卻仍然沒什麼深仇大恨。也許,是因為他們和我們一樣,都僅僅是些微不足道的棋子吧。棋子和棋子之間,又能說什麼呢?

    這時,幾個城丁正在放下吊橋,拉開城門。看著城門慢慢打開,我心頭也不由得一陣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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