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當時的月亮

第26頁 文 / 謝璃

    「你約會和我來這裡有什麼關係?」他鐵腕有力,她手動彈不得,不禁怒道:「你真野蠻,匡政從來不會這樣!」

    「我才不像大哥,老婆、女朋友跑了一句話也不吭,還接收個難纏的小鬼整自己。」

    兩個人一跨出電梯,匡政家門忽然開了,一個陌生的中年婦人探出頭,見到林義,解脫地喘口氣,接著劈頭罵道:「死小子,你說一個鐘頭而已,結果溜得不見人影,我快被這小鬼煩死了,你還敢帶女人回來約會──」

    「媽,小聲點,小聲點,妳看,保姆不就來了,妳可以回家了!」他趕緊把喳嚷的中年婦人塞進電悌裡。

    「保姆?什麼意思?」不祥感陡地冒升。

    「快進來!」他抓著她不放,直到她站在玄關處,看到原本極素淨的客廳一片狼藉,充斥著小孩的玩具、糖果、剪碎的書本報紙和滾了一地的新鮮櫻桃,他才鬆了手。「不好意思,麻煩妳了。我今天晚上有約會,臨時又找不到放心的保姆,我媽這幾天被小鬼搞得快發瘋了,我想了想,還是妳有經驗,可以治這小鬼。」

    「你在搞什麼?陳芷珊呢?」她摸不著頭腦。

    「陳芷珊?」他歪歪頭,「陳芷珊回美國啦!她得回去準備她的婚禮,哪能一直留下來。」

    「婚禮?」

    換他困惑了,「妳不是和大哥談過了,怎麼一副呆樣?陳芷珊在美國有一個要好的男朋友了,這次再婚,男方希望她把女兒送還匡家,她才回台灣來的。前陣子大哥在忙,一部分就是忙孩子的事,我以為妳已經知道了,才氣大哥瞞妳的事。大哥說,他有孩子是事實,不能強迫妳接受作個現成的媽媽,對妳不公平啊!」

    她流露一知半解的傻相,久不能言。遠遠的,房門口出現一個小人兒的翦影,漸漸向他們走來,揉著惺忪的睡眼,赤著腳,圓眼新奇地轉了轉、眨了眨,最後,定格在她臉上,向她伸出了短圓的小手臂,發出嫩稚的嗓音,「阿姨,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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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內燈火微明,寂靜無聲,他跨進客廳,筆直走向孩子的臥房,發現一路順暢,沒有踢到或踩中障礙物,環掃一眼,客廳竟恢復了舊貌,各類物品歸類放好,地板亮潔一片,空氣飄著淡淡清潔劑的橘柚香。

    他極為吃驚,沒想到林義的母親看來粗枝大葉,認真起來倒也乾淨俐落,如果她能適應良好,就不必急著再找新保姆了。

    推開房門,夜燈昏暗,他定睛一看,雙臂裹著幼小身軀酣睡的女人,不是身形壯碩的林母,是披散了一枕長髮的年輕女子。

    他挨近床沿,撥開女子臉頰上的髮絲,即使光線微弱,那熟悉的側臉線條不折不扣是數日未見的程天聆。

    他詫異萬分,當日她在店內和陳芷珊不期而過,惶亂絕望的模樣說明了她對他現況的不能接納,他心底的失落難以言喻,心口似剜空了一塊,但並未加以留難,讓她幸福是他的初衷,他還有更大的考量。

    眼前的畫面令他一時連綴不起前因後果,他拍拍她的頰,輕喚:「天聆?」

    她清醒得很迅速,顯見是一時打盹睡著了,眼一睜,看到懷裡熟睡的小人兒,她小心翼翼離開纏抱的孩子,蓋好被,往旁一滾想下床,卻滾近男人俯視的寬肩下,她倒吸口氣,摀住嘴,駭不能言,男人扶她坐穩,眼中有意外的喜悅。

    「怎麼來了?」

    一樣的柔聲、一樣的眼神,千年不變的匡政,她卻感覺不出他對她的眷戀可以衝破一切樊籬,讓他非得到她不可。他永遠是靜水流淌,不會興起波濤吞噬想要的人,至愛想走便走,不必勉強留下,她在他身上恐怕涉水的足跡都找不著一對,這樣的男人,竟讓她揪心若此,她起了怨心,推開他跳下床。

    「我是幫林義,不是幫你。」她沉著臉走出房門。

    理由牽強,他聞到了火苗味。

    「天聆!」他從後攬住她,雙臂交抱在她胸前,面頰貼住她泛著淡香的頸窩,一股悸動游竄,他比自己想像的懷念她的味道。

    被圍攏在他胸懷,她一瞬間幾乎軟化,想轉身狠狠吻住他,她旋即想起了他的被動,以及他隨時讓她振翅而飛的不作為,怒火終於克服了愛念。

    「匡政,我不能愛一個隨時都能放開我的男人,你不會為我不顧一切,你總有許多顱慮,說穿了,你愛我並不像我愛你那樣深;你連試圖說服我的念頭都沒有,我不想愛到盡頭,發現你又為了某種你自以為是的體貼而選擇放手。你拒絕和我有親密關係,是因為不想讓我對你有更多留戀吧?」

    他渾身一僵,慢慢放開了她。

    她霍然轉身,怒瞪他的眼有著淚光,唇顫抖,「匡政,你真令我失望!」

    門沉重地合上,也合上了他為她開過的心扉,觸手可及的幸福,越來越遙遠。

    第十章

    匡政不很專心地翻閱手上一疊厚厚的資料,越看眉心越攏,他掀掀眼,對前座的林義道:「孩子還習慣吧?晚上好像不鬧了?」

    沒想到匡政有此一問,林義驚得煙灰掉到褲管上,手忙腳亂拍打一番後,忙答:「不鬧了,習慣得很!」一張臉莫名的脹紅,掩飾地多加兩句,「我媽好歹也把我帶大了,帶個女娃娃有什麼問題!」

    說謊不是林義的強項,但如果一五一十地向匡政報告,他的老媽根本不願意一整天帶上那個張牙舞爪的小魔鬼,帶來的新保姆不到半天就逃之夭夭,他只好苟且地,每天傍晚帶著孩子可憐兮兮地站到那棵鳳凰樹下,拗著程天聆萬般無奈地接過孩子,他才能平安地度過幾小時的優閒時光,匡政知道後肯定認定他辦事不牢,不再信任他也罷,說不定讓他從此滾蛋也有可能。

    可一個孩子,哪是他這大男人能對付得了的!匡政白天為了還人情,替岑卓適解決一些集團內部的問題,晚上督軍麵館,根本不知道這個女娃的厲害;看不見媽媽的孩子,把每個人當洪水猛獸,除了程天聆和匡政,不讓其它人近身。他總不能為了這女娃,白天不能專心工作、晚上不能約會吧?

    匡政從後照鏡中審視他,笑得奇異,「辛苦你母親了,我多加鐘點費給她吧!」

    「不必,不必,大哥客氣什麼!」他揩了把冷汗。

    匡政垂眼,歎聲,「小義,謝謝你。」

    這句道謝令他聽得不大對勁,他轉頭看向後座,匡政伸手從他前胸口袋拿出手機,開始撥號,看來平常。

    「駱叔嗎?」匡政起個儀式化的微笑,「找個時間吃個飯吧……不,不談回駱家的事,談──您何時上我母親的墳上香致歉的事。」

    林義大驚,匡政伸手阻止他發聲,繼續對著手機說著:「不,不是誤會,醫院的資料都有了。我想,我母親要的只是一個道歉,不必您償命,駱叔選個時間吧!至於上次您失竊的內部資料,都在我這兒,您也想拿回去吧……我想親自交給您,而不是交給檢調……好,等您電話。」

    「大哥!」林義心頭一凜,「你一個人?你鬥不過他的!」

    「我沒要和他鬥。」平靜地翻著手上資料。「人生的事,很少是當初能預料的,不過你放心,我已經盡量安排好了,到時,需要你幫忙的,就麻煩你了。」

    以往,匡政無論說什麼,他只有安心妥當的感覺;這一次,他卻不寒而慄起來:「大哥,你沒瞞我什麼吧?」

    匡政別有興味地勾起唇,「你如果沒瞞我什麼,我當然不會瞞你什麼,開車吧!到店裡去,我想去吃碗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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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朋友這兒,明天是週末啊……待會就回去了……我沒事……媽,妳別去問匡政,妳別管……我自己會處理,妳先睡吧!」

    她掛上電話,鬆弛了緊繃的神經,回到孩子沉睡的臥房,小小身子睡得四仰八叉,團團臉上沾了一抹方才抓起當雪花灑的痱子粉,她不由得笑了。原本,她也可以為她所愛的人孕育出這麼一個孩子的,人生啊,總是事與願違。

    幾次趁著匡政不在時潛入,內心不會更好受,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氣息啊!好幾次想放棄了,走開了,只要那小小的嘴發出軟軟的叫喚,「阿姨,媽咪不見了,妳會不會不見?」她硬起的心腸就潰敗得一塌糊塗,每晚讓孩子膩著她玩,直到入睡為止。

    不是不累,是無端的不捨,可是,終究是不能這樣下去的,她得替林義找到專業保姆,對!是為分身乏術的林義,不是匡政。

    輕拍掉小臉上的痱子粉,她重新調整了空調溫度,謹慎地看了孩子一眼,合上門,走到客廳,靜待林義回來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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