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謝璃
他不以為忤地聳聳肩,靈機一動,突然在她面前蹲下,抬抬下巴道:「這樣吧,我看妳和駱小姐不大一樣,又不計前嫌,大哥沒事也會在我面前提上妳幾句,看來妳作我大嫂的機率應該不低,如果有機會,妳能不能勸勸大哥,別老是想作普通人,這樣太可惜了!駱進添想把一家賺錢的公司交給他管,他該考慮接受的,拒絕不過是便宜了駱家,沒人會頒獎給他。大哥現有的財產雖然夠他過下半輩子,但是跟作為一家公司的頭頭比,還是有差,拜託妳,勸勸他吧!」
她聽完,烏眉凝聚,低問:「小義,你想大哥快樂嗎?」
「那還用說!」他瞪著牛眼。
「那就讓他做他自己想做的事吧!別干涉他。」她靠回牆上。
他摸摸鼻子,「罷了!兩個怪人倒遇在一起了。」
她閉上眼,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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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得挺熟,電梯門開了也沒驚動她,長髮遮蓋了半片面頰,睫毛合著兩片陰影,嘴微微張著,垂落的手拿著一本打發時間的閒書。
她很有耐性,十二點了,他特意晚回來,想讓她知難而退,一見到她仍在原地等待,他迷惑了,他值得她這樣執拗嗎?
「天聆,天聆。」他拍拍她面頰,她迷迷濛濛半睜眼,隨即又合上。
他在她耳邊喚,「妳想睡這兒嗎?會被人看見的。」
她終於聽見他的聲音了,倏地坐直,揉揉重重的眼皮,興奮的咧嘴直笑,說不出半句話來。
一臉孩子似的憨態望著他,他心又軟,「到裡面去吧!坐這不難受嗎?」
他起身開了門,見她表情古怪,還坐著不動,笑問:「妳不想進去嗎?」
「不是。」她兩手撐地,有些為難,「我……坐太久,腿麻了,你先進去吧!」
他看看她,二話不說,俯身攔腰抱起錯愕的她,走進門內。
她兩臂緊攀住他,臉埋進他衣領內,眼眶熱湧,心不斷地在體內撞擊,就要衝出口。她在他鎖骨上呵出一口熱氣,呵進他胸懷,他一震,鬆手將她放在沙發上,她不放手,呢喃著:「匡政,匡政……」
「在這裡。」他抬起她的臉,「怎麼哭了?剛遇見妳,以為妳從不哭的,現在發現,妳和水龍頭一樣,說哭就哭。」
「是你讓我哭的,我本來不愛哭的,是你……」她環住他,棲息在他胸前,「我相信你,相信你……」
他默然,內心暗潮伏湧。他是希望她退卻的,失去她,他覺得可惜;不再看到她露出專屬他的笑容,他覺得若有所失。她的慧黠和率真總令他心口漫起久違的暖意,但是倘若他任意對她動情,對她是不公平的,她還有更好的選擇。
「謝謝妳對我的信任,遇見妳,是很美好的事,我永遠不會忘記。妳曾經在包廂裡,對我說著和月亮有關的往事,那樣得之不易的深情,對我是一種奢求,妳父親值得;而我,並不值得,我怕辜負了妳。」
她安靜聆聽著,臉上沒有失望的情緒。過一會兒,她忽然起身,眸光生輝地看住他,「過來!」拉著他到窗邊,推開窗簾,仰望著黑色蒼彎。
「看!」她指著天邊,今天不是月圓日,那是一輪不夠飽滿的明月,相似的瑩輝,有缺陷的圓周。「人們總喜歡月圓,其實,不管月圓月缺,月球從沒真正缺過一角,它還是原來的那一顆,不過是受光角度不同罷了。不論你好過、低潮過,你還是你啊!過去那些好的事或壞的事,不能決定你值不值得,只要你想要,就可以擁有幸福;況且,不必一定要你給我,我也可以給你幸福啊!」
聞言,他朗朗地笑了,發自內心的怡悅,兩掌撐住她的腰,抱起她,讓她坐在窗台上,兩人視線相對了,她笑得眼似弦月。「匡政,月缺才好,月缺多過月圓啊!以後看見月亮,不是中秋,也能想起今晚這一刻。你瞧,多簡單,我們有自己的故事了,將來告訴別人,當時的月亮啊,就是今晚這一種,不完美,但是獨一無二。」
他無言以對,心頭被揚起的快樂卻無庸置疑,他愛憐地捏捏她的頰,「妳真是個天使!」給了他生命缺口的安慰。
她歪著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含著欲言又止,他揚眉,「怎麼?我也要說些話嗎?我不習慣,也沒妳的慧心呢。」
「通常現在──男主角是不是該吻女主角了?」她微翹著唇戲問。
他顯然沒想到會聽到這句話,出現了難得一見不知所以的表情。她瞧見,忍不住放聲大笑,動作十分大,忘了坐在窗台上,瞬間失去平衡,向後仰跌。他大驚,快速攫住她一隻手,她身子滑出了大半,只剩兩隻小腿緊緊勾住他的腰,長髮在半空中飄蕩,底下是九層樓高的地面,她不見驚惶,還在格格笑著,他趕緊將她掣回,讓她在地板上站穩,心撲通狂跳著。
「妳一點都不怕?」他皺眉。
「怕什麼?你一定會拉住我啊!」笑語中滿載了對他的無限信任。
他表情凝住,在淡淡的月光中,注視了她好一陣,直到她的笑容散去了,開始不知所措了,他攬近她,將她微亂的長髮用手指整梳到肩後,一隻手托住她的臉,輕而柔地啄吻她的唇,一次又一次。她屏著氣,怕得之不易的吻停止,才這麼一想,他真的停了。
她失望地歎氣,「這次也像是在親小狗嗎?」
他笑出聲,兩手捧住她的臉,含住她的唇,溫柔地深入,緊緊交纏。長期的抑制鬆動了,施放在這個不算狂野,但餘韻十足的吻裡。
他悄悄下了決定,願意再嘗試一次,再給出幸福,為了她。
第八章
餐點整齊擺上客桌,托盤放到一旁,她在男人面前坐下,拿起筷子,俏皮地喊聲:「客人請慢用。」
匡政抬頭,笑意滿滿,兩人相對而食。
「我們的店上雜誌了。」她忍不住分享喜悅。
「我知道。」他沒告訴她,雜誌記者是他多年相識的好友,特地為他撰寫一篇美食訪記介紹,擴大知名度。
「媽說,我們的店上個月盈餘又增加一成了,只要一年,我們的成本就回收了。」
「我知道。帳是我管的,妳忘了?」他笑著搖頭。
她伸伸舌頭,「人家都說,我們的位子不夠多,吃飯時間總要等,是不是該把三樓也租下,多增些位子?」
「重質不重量,有人等,東西才顯得稀貴,人潮才不會斷。」他吃了一口看不出名堂的東西,在嘴裡反覆品味著,疑問:「這是新菜色?」
「是啊!媽說讓我們先嘗嘗,好的話就試推一些出來。」
她反覆地說著「我們」兩字,明顯地把他視為一體,他嘗的菜是酸辣味,舌根卻泛出了甜味。「不錯,就做吧!挺開胃的!」
她笑得合不攏嘴,「二廚說,我們的小菜快喧賓奪主了,許多人專程吃這些小菜配白飯還外帶呢!」
「嗯,我知道。」他胃口極好地吃著。
她噘起了嘴,失去了報喜的樂趣。「你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他停下夾菜,思索地答:「唔──我不知道,妳昨晚是幾點離開的?」
她頓時訕訕,「大概……十二點半,你累得在沙發上睡著了,我不想吵你,所以就先走了。」
每晚,店不忙後,兩個人在他住處會有獨處的時間,一邊自在地說著話,她一邊替他收拾著房子,像在自己家裡習慣做的居家工作一樣,兩個多鐘頭後,他再送她回家,保持著親密但不逾越的關係。
「以後不可以這樣。不想叫醒我,妳就待著別回家了,半夜路上危險。」他沒有笑容,正色說著。
「噢。」她聽話地應著,又掩嘴小聲解釋,「我不能不趕同家,媽會誤會的。」
他瞇眼,「妳以為,真要發生什麼事,需要一整晚的時間嗎?」她在小地方偶有天真的時候。「妳母親沒這麼難溝通的。」
「呃──也不是,」她搔搔頭,「我只是想讓人家覺得,你一直都很尊重我,對我很好,不想有誤會──」
匡政十分守禮,守禮到她不主動吻他,他不會隨時表示情人間應有的親暱,總是像待孩子似地揉亂她的頭髮,頂多就是在臉上啄吻一下,更別說越級愛撫了。她有種模糊的失望,思忖後得到一個結論,大概是自己不夠魅惑,引不起他的興趣,所以他第一次吻她才會覺得和吻小狗差不多。
「妳的意思是,哪天發生了,就是不尊重、對妳不好了?」他戲挑她的語病。
她聳肩,意外地沒有難為情。「不會的,沒必要,你不會讓它發生的。」
他愕然,「何謂必要?」這個說辭挺古怪的。
「唔……比方說,結了婚了,或者,你想有個孩子──」她頓住,發覺自己說過頭了,連忙打住,「別誤會,我沒暗示別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