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當時的月亮

第16頁 文 / 謝璃

    「匡政!」簡潔有力。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駱家珍精迫的目光讓她隱隱覺知,此行是針對她來的,並非只有旁敲側擊。但,她處在一個什麼都算不上的位置,絲毫不具關鍵性,莫非潛埋在心裡對匡政微妙的好感,已經由大伯從命紙上感應到,轉告駱家珍了?

    「駱小姐,我幫不了妳的忙……」她為難地。

    「妳可以!」從牛皮紙袋裡抽出一疊照片,遞給她。

    她不疑有他的接過,第一張還看不出所以然,待辨認出畫面上的臉孔,她駭異地一張張快速地看過,兩眼越睜越大,抬起頭,承接駱家珍興師問罪的表情。

    「妳說呢?」

    她沒猜錯,駱家珍是針對她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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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館裡,兩個女人相對無言有五分鐘之久。

    她從不知道自己的五官值得別人如此端詳。駱家珍原本靠著椅背,微噘著朱唇睨視她;她正襟危坐,不發一語,等著接招。沒多久,駱家珍越看越近,睫毛眨也不眨,兩肘乾脆撐在咖啡桌上,伸長脖子,聚精會神地審視她;她下意識後退,腦子被前方的一團香氣和艷光攪得亂糟糟,直覺摸了摸臉龐瞧是否沾了烏漬。

    「奇怪,沒多特別啊,他為什麼喜歡妳?」駱家珍終於喃喃發出評語。

    「呃?誰?」她梗住。

    「妳在程先生那邊見到我時,就知道匡政了吧?」程天聆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美女,但臉上一對不必修飾就又黑又彎的濃眉、圓大的娃娃眼珠、一頭可以拍洗髮精廣告的烏亮如瀑長髮,看過很容易留下印象。

    「他是我們店裡的常客。」她如實說了,卻知道滿足不了對方的疑惑。果真,駱家珍揚起了柳眉。

    「程天聆,不會是妳大伯和妳套好招故意說了一堆鬼話要我放棄匡政吧?」倘使如此,她必定不客氣地去踢館子。

    她拍了下額頭,不可置信,「駱小姐,那天妳是突然插隊進來的,我們不認識妳,更不知道妳要問什麼,如何套招?」

    駱家珍皺皺鼻子,不甚甘心,握緊的拳頭卻鬆開了,嘟著嘴,「就算是吧!可妳明知我和他的關係,怎麼可以隨心所欲接受他的追求?妳在笑話我啊?」

    她一聽,突然明白了匡政的困擾源自何處,駱家珍的一廂情願不是情癡,而是嬌慣的佔有慾。「匡政沒有追求我,我也沒笑話妳,你們之間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程家和他只有合作關係,我和他是朋友。」

    前方一對美眸圓睜,擺明了是聽到瞎話。「程天聆,照片會說話,你們上了賓館,還在大馬路上卿卿我我,說沒關係鬼才相信!」

    她徒勞地辯駁,「不是你看到的這樣,那天是意外,有一群人不知為了什麼對我們窮追不捨,我們一時情急才躲進賓館的。」坦白說,這個理由連她母親都不會相信,她想起了八卦報紙三不五時拍到名人進旅館偷吃的畫面,無論當事人多麼信誓旦旦,事後的民調永遠顯示大多數人當他們鬼扯,駱家珍不相信,她也只好自認倒霉。

    「一群人?什麼樣的人?」竟對她的說法起了好奇心。

    「天很黑,我們顧著跑,沒看清楚,大概是不良份子之類的。」她可有可無地描述著,既不會被採信,也就省了口水。

    駱家珍托著腮思索起來,似乎連想到了什麼,不時又瞄了她幾眼,「你們真的沒做什麼?」

    她明智地選擇將那晚床上的細節省略,「沒有。」

    駱家珍忽然歎了口氣,面頰貼靠著手臂內側,整個人卸除了武裝,尖銳斂收,呈現小女兒無助的嬌態。「哎!他到底想要什麼?我喜歡他喜歡了這麼久,他把我當小孩看,要我當他叔叔,我偏不!男朋友從沒認真交過,好不容易等他離婚了、我大學畢業了,已經夠大了,他還是不接受我。我知道他一定在意爸爸讓他受委屈的事,我可以補償他,爸爸也不反對,可是他……」

    匡政有過婚姻?她喉口像塞了顆貢丸,盡棉薄之力勸說著:「駱小姐,妳別再找人跟蹤我們了,他決定的事,恐怕很難更改。」原來匡政的警覺心沒錯,有人在跟監他們。

    「妳怎麼知道?他告訴過妳?」下巴不服輸的揚高。

    她見狀,決定單刀直入,「我大伯後來跟妳說了些什麼?」說法轉變如此之大,其中必有蹊蹺。

    「程先生說,匡政嘴硬心軟,只要我使勁功夫纏住他,不讓他一天到晚只想著經營程家麵館,他就會把心放在我身上,不過可能要花上一段時間。我照做了,三不五時上他家等門,他反而不回家了。妳說,妳天天看見他,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她驚愕得說不出答案。

    程楚明竟以私害公,以為近水樓台,葉芳芝會為匡政掀起內心一池春水,順手拿駱家珍當攪和的工具,攪得匡政心頭大亂!淡泊人事的程楚明竟會為了要弟妹守貞而走火入魔?她早該替匡政把事情澄清的!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只知道,妳如果愛一個人,就該尊重他的選擇,讓他不開心,不是妳喜歡他的初衷,不是嗎?」她放慢語調,轉念又道:「駱小姐,命理之說,只能參考,不能盡信,妳該相信眼前所見,不能憑別人三言兩語就照章辦事,那樣做……活得太沒自我了。」這番話並不討喜,卻不得不說,她得替程楚明的私心收尾。

    「噫?拆妳大伯的台?」眼角斜揚,接著端直腰桿,俯近她,表情多了幾分鄭重。「程天聆,妳說的沒錯,我決定要努力盡人事,不再管別人說什麼了,匡政總有一天會明白我對他的心的。」

    「嗄?」她真愧對匡政,駱家珍對人事有異於常人的理解力,她能著力的地方實在不多。「那──那很好,有決心很好,就……就怕他不領情。」

    駱家珍滿意地瞇眼。「所以,我暫且相信妳和他沒什麼,可是妳得幫幫我。」

    「嗄?」她沒聽錯吧?「幫……幫什麼?」

    「他最近老躲我,再也不像以前那樣待我好了,我使不上力,他對妳沒防備,妳是最好的幫手了,透過妳,我才有機會啊!」說得理所當然,她聽了手心發涼。

    「妳在開玩笑吧?駱小姐。」她忙拉遠兩人的距離,暗地裡同情起匡政。駱家珍從小到大,想必惡搞了不少事吧?

    「這種事怎麼能開玩笑?」精緻的臉蛋又湊上來,「妳放心,妳幫了我,我也會幫妳的,我會替程家生意多宣傳的。要是他接受了我,爸爸出資替你們再開家分店都沒問題,妳說怎麼樣?」

    她面色頓僵,竭力維持著禮貌,「請問,我有說不的權利嗎?」她怎能背叛匡政、背叛自己?

    「沒有!」駱家珍捧著腮幫子,嬌聲清亮地否決。「程家麵館是你們家主要的經濟來源吧?要是有人一天到晚上門白吃白喝破壞氣氛,妳想還會不會高朋滿座啊?」

    她匪夷所思地傻眼,喃念:「妳──真是──惡魔!」語出威脅時還能嬉皮笑臉。

    「匡政也這麼說過,不過他叫得比妳好聽,他叫我──小惡魔,聽起來是不是可愛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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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每天見到她的時間不長,他刻意與她保持蜻蜓點水般的交會,對她、對他,未來都會是比較好的選擇。她有時僅是路過麵館,和他打聲招呼就走,也許是算準他在店裡才走這一趟,他不確定,也不介意;更多時她會留下幫忙送餐、收盤,手腳快速俐落,只有把餐點交給他時,動作會慢條斯理,在頰畔垂散的髮絲間,掀動著羽睫,一次又一次地朝他探視,臨走前,以飽含蜜意的微笑作結束,他則帶著她留下的微笑意象,愉悅地吃完每一餐。

    如果夠幸運,他願意一直和她這樣保有如水純清、如陽溫煦的關係,直到有一天,她把帶著喜意的靦腆笑容轉向生命中真正的良伴。

    今晚,她還是代班,從出現在樓梯轉角口,他眼角餘光便隨著她身影移動,直到她停靠在他餐桌旁。

    他習慣性地送出微笑;意外地,她始終垂著長睫,連淡掃一眼也無,動作快且慌亂,把麵碗端出托盤時,湯汁竟潑灑在拇指上,她「嘶」一聲,忍著不縮手,把碗放好。他立時用紙巾捏住她的痛指,脫口:「要不要緊?」

    她似乎嚇了一跳,很快抽回,不安地晃首,「沒事,兩位慢用。」

    他盯著她走開。她半路騰只手接聽手機,焦慮響應:「今天不行……他身邊有別的朋友在……明天再來吧……」

    「看夠了吧!她哪一點比家珍吸引人了?」對坐的中年男子發出了抗議,因圓胖而擠得剩一條縫的眼睛精光不減,豪氣地撈起麵條囫圇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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