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喬軒
「滕騏,別這樣,他是我爸……」睿穎哀求地扯扯滕騏的衣角,滕騏才恨恨的放開手。
區茂雄跌坐在地上,撫著痛徹心扉的手臂哎喲哎喲地叫,敢怒而不敢言。
「爸,你沒事吧?」睿穎把父親從地上攙起來,卻沒注意自己一邊臉頰已腫得像麵包一樣。
「你怎麼會交上這種小混混?他剛剛真的想扭斷我手臂你知不知道?」
「滕騏只是……想保護我。」
「我是你爸,難不成我會吃了你嗎?」在接觸到滕騏冰冷的目光後,他連忙又閉上嘴,怕給自己惹來一頓皮肉痛。這小伙子的力氣實在太大了!「算了,我們快走吧!我不想再看到這個人!」
區茂雄拉了女兒就想走,但滕騏卻握住睿穎的手臂,不肯鬆手。
「你想幹嘛?」區茂雄防備地問。
「讓睿穎留下來,我會照顧她。」就算滕騏不屑、不恥對區茂雄彎腰,但只要是為了睿穎,他什麼都能忍,「我求你!」
一向自尊心極強的滕騏,為了她竟不惜向爸爸低頭……睿穎別過臉,不忍看,心卻在淌血。
「哈!你很喜歡我女兒是吧?」
「是,我愛她!」
區茂雄冷笑地問:「你們住在一起那麼久,我想你已經睡過她了,對吧?」
「爸!」這麼私密的問題,爸爸竟毫不避諱地說出口,讓她難堪。
滕騏那只空出的手悄悄的握緊拳頭,緊得連手臂都冒出青筋,但最後他強迫自己鬆開拳頭。
「對。」他一口承認了,不想說謊而讓睿穎傷心。
區茂雄一聽,樂壞了。這下他總算可以報仇了!
「我要告你!臭小子你聽見沒有?我會告死你!告你誘拐未成年少女,我要送你去少年監獄吃牢飯!」
睿穎臉色一白,「爸,不要!我們在一起是真心的,絕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他狠瞪女兒,「你少囉嗦!」
方老師傻眼,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她急了,「區先生,何必把事情鬧大?要是真的上了法庭,睿穎就會被迫在法官、律師面前鉅細靡遺的交代事情的來龍去脈,這對她來說才是最大的傷害啊!」
「我才不管!我就是要送這臭小子進監獄,誰教他剛剛竟敢對我動粗!」區茂雄滿腦子只想報復滕騏,女兒會怎樣他才不在乎。
「爸,算我求你好不好?我馬上跟你回去,求你不要對他採取法律行動——」
「好,你告吧!」滕騏慢慢的直起身子,咧開森寒的笑容,開始活動筋骨,「反正都要坐牢了,那我就先扁到夠本再說!」
區茂雄沒想到滕騏竟然是這種狠角色,嚇得拉了睿穎就跑。
「臭小子,你給我記住!」臨走前,還不忘撂下狠話。
「你也給我記住,要是再敢打睿穎,我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他對著區茂雄喊話,但他的眼卻是緊緊望住睿穎逐漸遠去的身影,直到他們消失在電梯裡,才頹然在沙發上坐下。
她走了!
滕騏將臉埋入攤開的掌中,有好一會兒不想抬頭面對這個醜陋的世界。
「滕騏……」
方老師不忍地將手搭在滕騏肩上,滕騏卻冷聲道:「把你的手拿開!」
她只好縮回手,「我知道你很難過,但……」
滕騏站起身,面對方老師,俊容上的怒容不容錯辨。
「你根本什麼也不知道!你就和那些無知又自以為是的大人一樣,打著為我們好的旗幟,但事實上,你就只是為了滿足自己做好事的虛榮感!」
方老師張口結舌,沒想到滕騏會說出這種話,宇字尖銳,又那麼命中要害。
「『春風化雨』?『教師楷模』?『杏壇之光』?『師鐸獎』?」滕騏指著書櫃裡一張又一張閃亮亮的獎牌,神色嘲諷,「把這些獎牌擺出來,唯恐別人不知道你是優良教師嗎?很好,你自以為今天又做了件好事,讓我告訴你,你把睿穎送回她父親身邊之後,她過的會是怎樣的日子。」
明明滕騏只是個未滿二十歲的少年,但他的氣勢卻壓得方老師喘不過氣來。
「我想你應該不知道睿穎她父親是怎樣的人吧?我可以告訴你,他是個只知道賭和酗酒的人!只要他賭輸或喝醉了,就打老婆或打睿穎出氣,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把好好一個家庭弄得妻離子散!當年他從台北逃到宜蘭,把債務全丟給睿穎的母親,她的母親沒辦法,只好把睿穎送到孤兒院,自己則連夜跑路了!」
方老師眼睛瞠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她的嘴開開合合,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但是……當我打電話給他時,他很高興啊!他說他很想找回女兒,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現在他當然需要女兒!」滕騏提高聲音了,「因為女兒大了,可以賺錢供他花用了,他當然很樂意來把她帶回去!」
「也、也許他已經戒酒戒賭,也許事情不像你以為的那麼糟……」
滕騏凌厲地反駁,「你問問自己,這樣的說法你到底信不信?你以為狗改得了吃屎嗎?如果酒鬼和賭徒得到一次教訓就會學乖,那台灣就不需要法律了!」
方老師這才終於意識到,她很可能在自以為熱心的情況下,害了她的學生……
「你以為他們回宜蘭後,會把睿穎的學籍一起轉到宜蘭嗎?」
「難,難道不是嗎?」區茂雄明明說他會幫睿穎轉到宜蘭最好的高中就讀啊!
「區老頭不會讓睿穎去上學的,他只會逼睿穎去工作。」睿穎說她想變成蝴蝶,但……她還有機會蛻變嗎?滕騏望著方老師震驚的眼眸,眼中寫滿悲憤,「是你毀了她,這全是你一手造成的,方、老、師!」
滕騏走了,方老師則頹然跌坐在地板上。
過幾天,據說方老師向校方提出辭呈,從此不再執教鞭。
☆☆☆☆☆☆☆☆☆☆☆☆☆☆☆☆☆☆☆☆☆☆
滕騏變了。
他變得沉默寡言,對任何事彷彿都失去了興趣。
他一樣上課,一樣進研究室,把全副精力全發洩在課業與研究上,不到夜深不肯離開研究室。
因為他不想回去面對沒有睿穎的屋子。
滕騏出色的表現讓教授直說挖到寶了,還親自帶他去參加倫敦的資研學會,讓所有人見見這個年輕又有才華的少年。
滕騏坐在會議廳裡,聽著教授熱切講述「他的」研究報告,他表情木然,那些佩服的眼神對他來說沒有意義,那些熱烈的掌聲對他也沒有意義,只因為睿穎不在他身邊,他的成就沒有分享的對象,於是一切便失去意義。
會議結束後照例有一個餐會,讓東西方學者一面用Buffet,一面相互交流。
滕騏沒有加入,他向教授假稱時差沒調過來想先上樓休息,但他其實只想遠離嘈嚷的餐廳,一個人坐在石階梯上抽煙。
滕騏學會抽煙是在睿穎離開後的事,有一天他在便利商店看到架上的香煙,沒有多考慮就要了一包,就這麼習慣了抽煙。
當滕騏獨自吞雲吐霧時,他聽見腳步聲在他身後停下,回過頭—看,是艾德·海曼,資研學會的出資者。
滕騏原本以為自己坐在階梯上抽煙擋到了艾德·海曼的去路,於是他側過身讓出通道,可他卻笑咪咪地向他走近。
「抱歉,可以打擾你一下嗎?」
居然是找他?滕騏只好將煙蒂丟在地上踩熄。
「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問過你的指導教授,聽說你今年才大一?」
「是。」
「我叫艾德·海曼,我仔細讀了你的論文,對你十分非常欣賞,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到海曼學院來?」艾德很少和這麼年輕的男孩說話,因為他太迫切想延攬滕騏,所以他表現得有些急切,「海曼學院是一所以金融與科技為主的學院,因為我們的審查十分嚴格,因此聽過海曼學院的並不多,但是當今各國有名的金融巨擘或科技業龍頭領導人,都是我們的畢業生。」
艾德隨口念了幾個人名,全是赫赫有名的人物,隨便跺個腳都能造成全球經濟大地震。
「我相信你如果能到海曼學院來,絕對可以取得更好的教育資源,因為我們在這方面的師資是全球最頂尖的。」
「抱歉,我沒興趣。」他沒想過要離開台灣,只因他心愛的女人在那裡。
「如果你是因為兵役問題,我可以設法為你解決。」他問過他的指導教授了,除非是以交換學生的身份,否則像滕騏這年紀的男孩,基本上很難取得簽證。
滕騏禮貌地微揚了下唇角,對他點點頭,「謝了,但我沒想過離開台灣。」
艾德見滕騏態度堅定,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但他還是掏出一張名片給滕騏。
「雖然我對這樣的結果感到遺憾,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再考慮一下,如果你改變主意了,隨時給我一通電話,好嗎?只要你肯轉到海曼學院,所有的條件都好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