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湛露
想到剛才的那番情景,以及玉如墨的種種舉止和神情,不知怎的,一股不祥的預感同時湧上了兩個人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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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車廂一直在搖晃,嬰姬的視線總是恍恍惚惚的,明明玉如墨是看不到的,但是他的眼睛卻像是很有神采一般始終「凝視」著她的面龐。
「你很少對我這樣溫柔。」她輕輕地低語,胸口還是悶疼。
玉如墨淡淡地說:「如果我不在船上和你拉扯,也不至於讓你墮水,是我之錯,當然要彌補。」
「哦?是嗎?」她呻吟了一聲,翻個身,「也就是說,今天如果是其它人因你所累掉到江裡去,你也會親自下水去救?」
他靜默了片刻,回答:「是的。」
「說謊可不是一個王者的坦誠之風。」她柔柔地笑道:「你在我面前總是坦坦蕩蕩的君子作派,但是我覺得你這句話不是真心話。」
「那只是你的想法。」他遞過來一杯熱茶,「先喝點熱水壓壓驚。沒想到你不會水。」
「聖朝那裡不靠海,我也不會隨便到江邊去玩,當然不會水了。」
他笑了笑:「你這麼說,就是承認你是聖朝人了?」
「正如你所說,我也從未否認過,不是嗎?」她望著他永遠沈穩從容的俊顏,剛剛在水中,第一次見他神色大變,只可惜,那樣的神情現在卻無法在他臉上找到了。
「倒是你,身為玉陽王,日理萬機,什麼時候學會鳧水的?」
他一笑:「誰不曾有過年少輕狂的時候?十四歲前我常來這條江邊,臨江讀書,很有意境。」
她望著他,「現在回憶起來是不是很惆悵?」
「為什麼要惆悵?難道我要一輩子做個江邊的讀書郎嗎?」
「不是,我是說,」她咬著下唇,終於問出:「你的眼睛是怎麼失明的?」
他臉上的笑容全都凝滯,僵冷如霜。
「我不探聽你的事情,也請你不要探聽我的私事。」他的聲音都冷下去。
「既然你不想答這個問題,那麼,我問件別的事情,應該不難回答吧?」
他沉默著,沒有輕易回答。
但是她卻自顧自地問下去:「你那個未婚妻,是怎樣的人?」
「為什麼想起問她?」玉如墨警惕地問:「你又在轉什麼腦筋?」
「我是那麼壞的女人嗎?從我來到玉陽到現在,你憑良心想,我有沒有真的做過一件有害你玉陽國的事情?」
她的問題再度讓他沉默。仔細去想,知道她的確沒有說錯。那些男人惑於她的美貌反覆糾纏,糾纏不成又製造流言毀她的清譽,這些都不是她的錯。
而她放下紅蓮花籽救了玉紫清一命,說起來也有恩於他玉族。
不過,無緣無故她提到葉無色,一定是心裡還藏著別的事情。他既不願回答,又似乎不能不答。
「別在那裡為難啦,」她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我問及她只是想知道你們的感情好不好,你們的婚事是郎情妾意,還是父母之命?」
「這些與姑娘有關嗎?」他以為她是對葉無色與他的感情「心懷叵測」。
嬰姬卻繼續說道:「剛才你在船上聽到那個糧官和太傅是親戚的時候,臉色都沉下去了。我甚至懷疑你之所以嚴懲那個糧官是因為你對葉家不滿,不知道是不是我猜錯了呢?」
他的神情再度一冷,整條路上都沒有再與她說話。
嬰姬悄悄地凝視著他,聽外面車馬粼粼的聲音,嘴角噙起一絲笑,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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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姬被玉如墨親自送回房內,她輕聲說:「你忙去吧,不用照顧我,我休息一陣就好了。」
「我叫奴婢服侍你換衣服,穿著濕衣服睡覺不好。」玉如墨轉身出去的時候撞上迎面衝進來的玉紫清。
「紫清?怎麼毛毛躁躁的?」他扶住侄子,「嬰姬姑娘剛剛淹了水,要休息,你和我出去。」
「我只是看看她,馬上就走。」玉紫清的話讓玉如墨不禁笑了:「好吧,你呆一下就走,不要打擾嬰姬休息。一會兒我還要考校你的學問。」
「是,王叔,王叔也趕快換身衣服吧。」玉紫清關切地提醒:「穿濕衣服又吹風容易生病。」
玉如墨笑著摸了摸他的額頭才施然離開。
嬰姬靠著床頭,懶洋洋地笑對玉紫清:「人家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怎麼我剛離開不到三個時辰,小王爺就變了樣?變得這樣明理懂事,溫文爾雅?」
玉紫清剛才雖然一直用很柔順的聲音和玉如墨說話,但是他盯著嬰姬的眼神從始至終卻是嚴厲冰冷得如兩把小刀。
他緩緩走近她,一字一頓:「我知道你想勾引我王叔,今天的墮水也是你精心安排的,是不是?」
「小孩子沒有到現場去,怎麼可以胡亂冤枉人?」嬰姬張大眼睛,頗有些含冤受屈的樣子,「當時風高浪大,你王叔還推了我一把,我才掉下去的。」
「我聽說你在水裡掙扎,所以我王叔下去救你?難道你不會水?」
「不會水很稀奇嗎?」
玉紫清冷笑道:「你別以為我年紀小就可以隨便被你哄騙,真正的落水者和假裝的落水者是有區別的。真正的落水者會因為肺部嗆水而胸部疼痛很久,雙手也會因為拚命掙扎而抓破了指尖,指甲縫裡也會有淤泥。但是你現在神采奕奕不說,雙手也乾淨得要命。由此可見,你一定是假借落水騙我王叔下去救你,藉機接近他!」
嬰姬挑了挑眉梢:「好聰明的孩子,不愧是個小王爺。」
玉紫清見她默認,得意的一笑:「我就說你不要小看我。哼,你以為我王叔會看上你嗎?他雙目失明,你長得再美又有什麼用?你心如毒蠍,我王叔卻早已有了一個溫柔賢惠,秀外慧中的未婚妻了,他們是情比金堅,你休做美夢了!」
「是嗎?事事無絕對,明天的事情誰能預料到呢?」嬰姬始終是懶懶地靠姿,似笑非笑地瞅著玉紫清,「說到欺騙,我也有個奇特的發現,是關於你的,你想聽麼?」
玉紫清一震,眼神閃爍:「你想胡說八道什麼?」
「還沒聽我說,又怎麼知道我是在胡說八道?」嬰姬坐起身,向前探了一些,貼近他的臉,始終是笑吟吟:「我能解你的毒,不只因為我出門的時候帶了亂七八糟的藥材在身上,還因為我非常瞭解你中的毒菌的毒性和解救之法。」
「那,那又怎樣?」
「據我所知,如果是偶然誤食一次毒菌,你是不可能病得如此沉重,達到藥石罔效的地步。這種毒菌是慢性毒,一定要每天都食用,長達七天之後毒性才會慢慢地發作出來。」
玉紫清臉色發白,死死地瞪著她。而她,還在自顧自一般說下去:「你身為王府的小王爺,就算衣食住行比不了王宮,也必定有專人料理,即使不會每頓飯有十七八樣,但是三五天內都不應該吃重複的菜餚,試問你怎麼會長期受到這種毒菌的侵害呢?」
玉紫清的手指早已捏緊成拳,指甲都開始泛白。
「我猜,一定是你自己故意吃下這些毒菌,然後等到毒性發作,再由你的手下人去通知玉如墨,這樣你敬愛的王叔就會星夜兼程,快馬加鞭地趕來看你了。是不是啊,小王爺?」
玉紫清猛地欺身而上,一拳打向嬰姬的鼻樑。嬰姬探手一伸就將他的手臂反擰到後背去,笑道:「我的武功雖然不算高強,但是對付你還綽綽有餘。」
「你,你是個妖精!狐狸精!狐狸精!」玉紫清跺著腳連聲罵道。
嬰姬卻在他耳後低聲說:「你叫吧,最好把你的王叔叫來。你說,如果我們兩個人分別把自己剛才的那番推論說給他聽,他會比較痛心哪一個?」
玉紫清陡然住了口,惡狠狠地念道:「你小心別把你的狐狸尾巴露到我面前,否則我一定會揭下你這層狐狸皮的!」
「隨時恭候小王爺的指教。」嬰姬用力一推,將他推開。「現在我想更衣睡覺了,小王爺請回吧。」
玉紫清用那副惡狠狠地眼神一直盯著她直到門口,才頓足離開。
嬰姬長噓一聲:「小孩子也會有那麼怨毒的眼神,還真是奇怪。到底是我長得太美招人妒忌呢,還是我看上的這個男人太完美,人人都想和我爭?看來這一次還真的要費不少力氣了。」
玉紫清猜得沒錯,她的確騙了玉如墨。
即使她不會鳧水,但是練過上乘武功的人大多數都有閉氣的本事。只要閉住一口氣,身子就會慢慢地浮上來。但她偏偏要故作掙扎,就是要看玉如墨肯不肯下來救他。
如果他救她,就說明他的心裡有她的位置,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影子也會讓她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