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溫芯
鍾晏銘驀地神智一凜。
不,他不能輕易再上當了!過去的教訓該早讓他學到,她美麗的小嘴可以吐出多麼令人心寒的謊言,一時的溫柔也只不過是虛偽……
「我可以跟妳離婚。」他強迫自己,硬著心,冷著嗓。
「什麼?!」她一震。「你說什麼?」
「我說,我可以跟妳離婚。」他不帶感情地重複。
她臉色雪白,像遭到巨大打擊。「為、為什麼?晏銘,我……我知道我做錯了,可是你難道不能──」
「別說了!」他吼叫地打斷她破碎的嗓音,站起身,居高臨下怒瞪她。「都到什麼時候了,妳還要演戲?我耳朵有問題,說不定哪天就會變成聾子,別跟我說妳想跟著這樣的丈夫過一輩子!」
「我想啊!」她嘶聲喊,跟著站起來,雙手顫顫地抓住他臂膀,眼眸滿蘊懇求。「晏銘,我求求你,別趕我走,我知道我讓你不滿意,我知道自己做得還不夠好,可是我……我會再繼續努力的,拜託你,不要趕我走……」
說著,她開始哽咽,啜泣到無法接續。
他瞪著她哭泣的容顏,看著她纖細的肩膀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不停顫抖,滿腔怒火一下子滅了,只留下一片空虛的灰燼。
她為什麼要哭得如此傷痛?為什麼到現在還求著不肯離開他?就算是演戲,有必要演到這樣的程度嗎?
他一直不肯相信,當年狠心拋下他的她其實愛著自己,難道……是他錯了嗎?
鍾晏銘悚然一驚,鬢邊一顆顆冷汗墜下。
「別哭了。」他伸出手,揩去她頰畔的淚水。
她抬起臉,紅著眼眶看他。「我、我不要……跟你離婚。」她抽抽噎噎、斷斷續續地強調。
「不離婚就不離婚,別哭了。」他輕拍她的肩,低聲安慰她,連自己都沒察覺自己的語氣滿是無奈與寵溺。
「你真的不趕我走了?」她不敢輕易相信。
他點頭。
她眼眸一亮,破涕為笑。
又來了!為什麼她總要這樣一下哭、一下笑,逗惹他的心呢?
鍾晏銘悄悄歎息。「妳先在這邊等著,我去開車過來,送妳回家。」
「不用了。」映苓搖頭阻止他。「你去忙你的事吧,我自己可以叫出租車回去。」
「妳腳受了傷,真的要一個人回去?」
「嗯,只是一點小扭傷,沒問題的。」她笑。
那溫柔又爽朗的笑容,讓他的胃,狠狠擰住。能繼續留在他身邊,真的讓她這麼高興嗎?
難道他……真的誤會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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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會來?」
在盧家位於天母的豪宅內,盧父盧母見鍾晏銘親自上門來,都是大為震驚。
雖然兩人算是鍾晏銘的岳父母,鍾晏銘算是他們的女婿,但也僅止於此而已,從映苓婚後第一天起,盧家父母便有默契地不去打擾小倆口,也不敢奢望女兒會帶著女婿回娘家。
沒想到,鍾晏銘竟會主動踏進盧家大門,而且,還是單獨一個人。
「有什麼事嗎?」盧父問。
「是不是映苓發生什麼事了?」盧母顫聲問,臉色發白。
「不是的,映苓沒怎樣。」鍾晏銘淡淡地阻止盧母胡思亂想。「只是我有件事,想來問問你們。」
「什麼事?」盧父皺眉。
「先坐下來吧。」盧母招呼女婿在客廳沙發坐下,又命傭人泡茶來。
三人坐定,鍾晏銘啜了一口清香的烏龍茶後,才緩緩地說明來意。「我想問問,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年?」
「十年前,映苓跟我發生車禍那時候。」
「啊,那時候啊……」盧父盧母遲疑著,交換若有深意的一眼。
「映苓說,那時候她以為我已經死了。」鍾晏銘審視兩人的表情。「是真的嗎?」
兩人沒答腔,再度交換一眼,同時歎息。
盧父首先開口。「映苓是怎麼跟你說的?」
想套話嗎?鍾晏銘冷冷一哂。「你不必管映苓怎麼說的,只要告訴我真相。」
盧父愣了愣,看出他嘴角那抹諷刺的笑意,苦澀地拉拉唇。「其實我們老早就想告訴你真相了,只是映苓不讓我們說。」
「什麼意思?」鍾晏銘蹙眉。
「她說反正你不會相信,就不必多解釋了。」
「解釋什麼?」
「這個嘛……」盧父猶疑地頓住。
鍾晏銘深吸口氣,強迫自己耐著性子等待。
「其實那時候是──」盧父猶豫片刻,總算要發話時,盧母卻驚慌地截住他。
「不要說!你忘了嗎?映苓說如果我們這次再插手,她一輩子都不原諒我們。」
盧父一震,表情變得慘淡。「可是不說的話,難道妳想讓映苓一輩子被自己的丈夫誤會嗎?」
「她說她自己可以處理。」
「等她自己打開這結,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既然晏銘都主動來問了,我們就告訴他有什麼關係?」
「可是我怕我們說了,不但沒解開誤會,反而讓映苓更為難。」盧母啞聲說,眼角閃著淚光。「映苓這些年來夠苦了,要是她像當年,再鬧一次自殺,我可受不了──」
「自殺?」鍾晏銘一凜,忍不住揚聲,打斷盧家父母的爭執。「你們是說映苓自殺過?」他質問,目光炯炯。
「這個……」盧家父母又是遲疑。
鍾晏銘可忍耐不住了,急躁地迸出低吼。「告訴我當年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一定要知道!」
「我看,就說了吧。」盧父溫聲對盧母說,安慰地拍拍她的肩,盧母這次也不反對了,咬著唇點了點頭。
得到盧母的同意,盧父才轉向女婿,目光先在他緊繃的臉上停留兩秒,才把當年兩夫妻是如何對一對小情人說謊的來龍去脈,幽幽地道了出來。
鍾晏銘聽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又是憤怒,又是難以置信。
「……所以,你的意思是,映苓那時候並不是想跟我分手才不來看我,而是她以為我已經死了?」
盧父黯然點頭。
鍾晏銘倒抽口氣,凌厲的眸刃先是狠狠地往盧父身上砍,接著射向盧母,後者別過頭,躲開他的視線。
他氣得渾身顫抖,黑著臉逼問:「這是真的嗎?還是你們跟映苓串通好了,又編一套謊言來要我?」
「是真的!」盧母猛然回過頭,慘白著臉,望向他的目光蘊著祈求。「我知道你一定很不諒解我們,可是請你千萬別誤會映苓,她對你是真心的,她真的很愛你啊!」
鍾晏銘沒說話,端起茶杯想喝一口平復激動的心神,但手卻強烈顫抖,握不住杯子,傾倒了一桌淡黃色的液體。
他視而不見,情緒紛亂如麻,滿心只想著方才盧父說的一切──盧家父母騙映苓說他已經死了,因為害怕他找上門來戳破謊言,所以他們才把女兒送到加拿大去。
她不是不愛他,只是和他一樣,上了當。
如果她真的那麼愛他,當時得知他死訊時,她應該會非常非常傷心的……
一念及此,鍾晏銘全身僵硬,緊繃著嗓音質問盧家父母。「映苓真的……鬧過自殺嗎?」
「嗯。」
「是怎麼……回事?」鍾晏銘很想控制自己的聲音不發抖,卻做不到,他雙手握拳,拽住自己大腿。
「這件事我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盧父啞聲解釋。「我們把映苓送去加拿大跟她奶奶還有我弟弟他們一起住,以為只要換個環境,她就會慢慢忘記你了。沒想到她過去後不久,竟然一時想不開,拿小刀往自己手腕上割──」
「你說什麼?!」鍾晏銘猛然跳起身,驚駭地瞪大眼。「你說映苓割腕?」
盧父苦澀地點頭,瞥了盧母一眼,盧母會意,回房間裡取出一本日記。
「這是映苓當年寫的日記,她一直不曉得我們偷偷看過了。」盧母閉了閉眼,流下一滴淚。「如果不是偷看了這本日記,我們還不曉得映苓曾經自殺過,她不許她奶奶跟我們說。」
盧母將日記遞給鍾晏銘,他先是遲疑地瞪著那繪著一個粉嫩少女的封面,過了好一會兒,才抖著手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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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痛罵了我一頓!
她說我不該這樣輕忽自己的生命,她說如果我死了,會讓很多人傷心,尤其是爸爸跟媽咪。
其實我也知道自己不應該,我也知道如果我真的死了,爸爸媽咪會很難過,就像我現在一樣。
可是,我真的不想活了。
我覺得好恨,如果老天爺非得在那場車禍帶走某個人,為什麼那個人不是我?
那個人應該是我啊!
是我的錯,是我太任性,是我不該在車上跟晏銘吵架,才會害他分了心。
都是我的錯──
可是老天爺懲罰的卻不是我,是晏銘。
為什麼會這樣?晏銘的家人一定很傷心,我不敢想像,他們一定會很恨很恨我,因為我害死了他們最親的人。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