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蘇柚
「方纔我提竹籃兒回膳房時,發現前陣子你幫阿滿縫合的傷口已經好啦,不但如此,它還生下三隻貓仔哩,是不是咱倆的喜事?」她興沖沖地報告。
「唔。」郎士元有說不出的失望,原本滿腔的熱情全冷卻下來。
他對貓的事一點興趣也沒有,她何時才會想到兩人的關係上?他已不想再這麼曖昧不明地相處下去,他想要……
「那咱們去看看阿滿,如何?」她興奮地邀約。
「要不要順便幫它坐月子?」他冷聲說道。啐,誰要去看只畜牲?她真當那隻貓是人嗎?
「好哇!」沒想到她竟還一口答應。
「不要。」他一口回絕。
「為什麼?」奇怪,這不是士元哥自己提議的嗎,怎麼又不要了?瞧他面色不善,她又惹怒他了嗎?她覺得自他回來後,他待人的態度還是冷淡沒變,但對她卻常常在莫名其妙的事情上顯露不耐,這教她不知所錯,不懂他到底要什麼。
他會不會又一走了之?想到他可能會再度消失,她的心像讓人揪著,喘不過氣。
她終於搞懂了這絕不僅是兄妹之情,而是更深更深的感情,但,那是什麼呢?
「瞧,天氣這麼好,咱們還可以去花園走走啊。」她討好地說。
郎士元收拾醫書,對那些華麗壯觀的花海沒興趣,何況幾日前聽小憂說吳家老二大腹便便的攜老三回家了,他沒打算這時去撞見小時候的死對頭,何況孕婦他招惹不得。因此隨口提議道:「別去花園啦,今日我教你如何把脈。」
「可是你不是說要先懂得基本的醫理,再學其他的呀。」
郎士元難以自圓其說,硬拗說:「不礙事兒的,有我呢!」
「喔,好吧。」吳憂只好放下想去看阿滿的事了。
「把手給我。」郎士元命令。
吳憂順從地將白玉無瑕的纖手遞到他眼前。
郎士元雖說常牽握吳憂的手,但通常是必要時才會如此做,從不曾藉故佔她便宜,尤其是知道她對他從不設防,更是自我把持。
現在她的手就在他眼前,瞧那玉般的肌膚、纖細的蔥指、柔若無骨的手掌,令他不由自主地想緊緊握著,揉捏著……
不!不!
他大喘口氣,硬生生地將頭轉開。糟!隨口說出要教她把脈,反倒讓自己陷入心猿意馬的尷尬場面。
「士元哥,你怎麼啦?」吳憂不解地問。
「沒有。」郎士元狼狽地抹抹臉,接著隔著衣袖將她的手擱在旁邊的案上。「把脈是用食指、中指、無名指三指來診斷病患兩手的寸口,也就是觸摸橈骨動脈的部位來辨別脈象。」
「士元哥,你袖子遮著啦,我看不到你手放的位置。」
真要命!郎士元無奈地捲起袖子,撤去最後一道防線。「看到了沒有?就這裡。」他輕觸她的寸口,那滑嫩的感覺,令他神魂一蕩。
「知道啦。」她有模有樣地瞧了一會兒,點點頭。
「在橈骨動脈上分寸、關、尺三部位,又分別給予壓力,浮舉、中按,沈尋觸摸不同脈位。脈象是醫者切脈手指端接觸病者脈搏,所感覺到的脈搏數、律、位、形、勢的變化。正常時脈較柔和沈細,假若脈象有力、弦細甚王弦細而數,那麼肝則可能有異。其實每一個人的脈象不盡相同,通常咱們可以靠這些不同的細微變異,加上外表所顯現之病因,來得知病患之症。」他一口氣說了許多,彷彿不這樣做他就無法專心似的。
「士元哥,我有聽沒有懂。」她愈聽愈茫然,奇怪,怎麼一學醫就想睡?
郎士元歎口氣,覺得他一世的英名將毀於一旦。「來,你來把我的脈看看。」
吳憂用三指觸郎士元的寸口。
「感覺到什麼了嗎?」
「有啊,你的肌肉挺結實的。」
「……」他開始想勒死她。「不是感覺這個,是感覺脈動。」他為了要穩住自己的躁動,用比平常多出兩倍的耐心解釋。
「有啦,穩穩地在跳動呢!」吳憂展顏一笑。
「不跳的話,人就不動啦,掛了!回老家啦!」郎士元冷冷地說。
「知道啦。」吳憂吐吐丁香舌。
「這是正常脈象,也稱為平脈,脈象表現為不浮不沈,不大不小,從容和緩,柔和有力,且節奏一致。」
「喔。」吳憂打了個哈欠,真的好想睡喔。
「一般說來,正常脈象有三個特點——第—,有胃氣,人的生死決定於胃氣的有無,脈象不浮不沈,不快不慢,從容和緩,節律一致,是為有胃氣。診察胃氣的有無,可判斷疾病的進退吉凶。」
「喔。」她隨口敷衍。正常脈象第一要觀察有沒有胃「病」……她把胃氣當成胃病,還假裝閉眼沉思。
「第二,有神,脈貴有神,有神則氣血充足,精神健旺。有神的脈象特徵是柔而有力,微弱之中不至於完全無力為有神,弦實中仍帶有柔和之象的為有神。」
「喔。」第二是有神。嗯,她瞧阿滿生完貓仔後,看起來精神健旺,它這就叫有神。
「第三,有根,有根指的是腎氣充足,腎氣充足則人體臟腑組織功能正常發揮,若病中尺脈沈取尚可見,說明腎氣尚存,便有生機。而正常脈象也會隨人體內外之因的影響而有相對應的變化,如四季氣候、環境、男女之別、歲數大小、外形,情緒、勞役及飲食等。」
嘻嘻,士元哥說話好好聽。不過啥是有根啊?又不是花草樹木。她就沒有根啊,還是別人有長根,但雙生子沒有?
「再則疾病反應於脈象的變化,就是病脈。浮、沈、遲、數、虛、實,作為脈綱,以統二十八脈。分為浮脈類、沈脈類,遲脈類、數脈類、虛脈類、實脈類等……小憂!」郎士元突然輕喝。
「我沒睡。」吳憂猛地跳起身,瞪大了眼睛,睏倦的神色一掃而光。
忍住想笑的衝動,郎士元板下臉。「那你說說,我方才都說了些什麼?」
「呃……」慘啦!
第七章
「忘記了?」郎士元板著臉問。
「沒忘沒忘!」吳憂雙手亂搖。「辨別正常脈象的特點,第一是看病患有沒有胃病。」
他眼角一抽。
吳憂心一驚。她說錯了嗎?「第二是看阿滿……呃,精神好不好。」奇怪,為啥要看阿滿?這點連她自己都覺得不通。
這次郎士元眼神透出危險的訊息。
吳憂更是心慌意亂。「第三是……是……」
「是啥?」
「每個人都會長根,不長根,脈象就不正常。」
「那你有長根嗎?」郎士元慢吞吞地問。
「沒有。」
「所以?」
「所以我跟吳慮都不正常,不過我們還算健康啊,所以應該是雙生子不長根。」她自以為是地結論。
「你是笨蛋嗎?」他開罵。「像你這般胡說八道,不算庸醫算啥?」
「是。」她縮了縮頸項,順從地認罪。「士元哥,我知道錯了……」
郎士元僵著一張臉,見她露出可憐兮兮的神情,又是軟語又是懺悔。她不知她這模樣,會讓男人激起一股佔有慾,只想將她據為己有,好好地疼愛嗎?
幸好今兒個是遇上他,他是正人君子,自然不會佔她便宜,若換做別人,後果不堪設想。
「這不是一句認錯就可以了結的事。醫者,所做的判斷、下的藥引,都關係著病患的身體,這是攸關生死的事,輕忽不得。」他認真地教訓。
「是。」吳憂繼續做順民。
郎士元聽她回起話來輕聲細語的,五官柔柔美美的,隨意一個表情都好動人,他的自制力和冷靜不知怎地忽然變得薄弱不堪。
「你別光顧著說是。」他壓下心浮氣躁的情緒。
「不然要怎麼說?」她無辜地瞧著他。
郎士元開口又閉嘴,閉嘴又開口,如此反覆了幾次,盯著她那醉人的容顏,最後歎了口氣。「算啦,你說什麼話兒也沒用。」
「士元哥,你生氣啦?」她偷眼觀察他的神色,嗯,好像有些無奈。
「沒有,只是我發現你可能不適合學醫。」而她也會輕易地使他分心。若因為她的關係,造成他對患者誤診,那可是無法彌補的罪過。
「你不收我這個徒弟啦?」吳憂緊張地問。
這事情可大條了!他不教她醫理,那他就會離開這裡。她不要他走,她已經無法忍受再一次失去他的日子,她急得眼眶泛紅。
郎士元將她俏生生的倩影印入眼裡。瞧,那慌亂的模樣看起來好可愛,那盈著淚的神情看起來真惹人憐。
「是啊,你不認真,我不收你這徒弟了。」他溫和地笑道。
「我答應你認真學習,士元哥,你別不教我。」她急切地保證。
「小憂,」郎士元好言相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分,你在這方面不行,還有其他的長處啊。」
吳憂搖頭。「我要跟你學醫。」
「我不明白你為何對學醫這事這麼執著?」
「因為你若不教我,就會離開順昌府啦!」淚水浸濕了吳憂的眼睫,一閃一閃的,猶如晶燦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