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沈洛
楔子
「藍天小鎮」,一處位於台灣東北部,與世隔絕,宛如世外桃源的特別地帶。
早些年,尚未開發觀光資源,小鎮處於封閉狀態,近幾年在政府大力推動之下,「藍天小鎮」的好山好水聲名遠播,逐漸有觀光團體和散客湧入,帶來前所未有的經濟收益,更被旅遊雜誌評鑒為全台灣最適合養老的地方。
儘管越來越多外地人出入,「藍天小鎮」依然維持純樸民風,居民間彼此相處愉快,像是一個和樂的大家庭……呃,只除了范、姚兩家之外。
說起范家和姚家之間發生過的大小事,那可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鎮上鼎鼎大名的中式早餐店「姚家包子」,創立已逾五十年,香醇的豆漿和包滿肉餡的包子使它久立於不敗之地,說老一輩的小鎮居民都是喝姚家豆漿、吃姚家包子長大的,一點也不為過。
姚家包子的當家老姚是軍官退伍,滿頭花白的發、洗到快變成透明的汗衫、及膝短褲和一雙破爛涼鞋便是他的註冊商標。他年輕時在部隊帶兵當連長,因此有一副大嗓門,每吼一聲都像打雷,把三個女兒當成阿兵哥在管教,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沒有商量反駁的餘地,毫不留情。
而范家大家長──范將,據說是台灣第一家連鎖早餐店大老闆的獨子,卻和自家員工日久生情,在父母的反對下珠胎暗結。
范將本以為可以孩子逼父母就範,誰知道范家父母竟不妥協,甚至一心一意要將他們分開,因此他選擇帶著女方私奔。
來到藍天小鎮後,夫妻倆愛上此地的清幽純樸,於是在此落地生根,並且陸續生下五個孩子。這如連續劇一般的愛情,讓鎮民津津樂道至今。
為了討生活,范將和范太太開設了全鎮唯一一家西式早餐店──「天天來」,十分受到青年學子的歡迎,生意蒸蒸日上。
重點來了──
不知道是范將太會挑選地點還是蓄意競爭,「天天來早餐店」就開設在「姚家包子」的正對面,中間隔著一條有如楚河漢界般的三米寬道路,一左一右地對立著。
起初,由於一家走中式路線、一家走西式風格,壁壘分明,各做各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倒還相安無事。
後來,當老姚發現自家包子店的生意逐漸受到影響,原本固定的年輕客源不知何時悄然轉移到對面,這才猛然驚覺不對勁。
但那又能如何?總不能要人家關門另覓他處發展吧?老姚雖然自認霸氣十足,卻不是鴨霸的人。
即便如此,可老姚看對面早餐店源源不絕的人潮,怎麼看怎麼眼紅、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因此常無故找范家的麻煩。
一會兒說范家的旗幟擺設位置會影響到他姚家風水,一會兒嫌棄范家的油煙會害他姚家人罹患肺癌……諸多奇奇怪怪的理由全數出籠,惹得好脾氣的范將由剛開始的忍氣吞聲,到後來忍無可忍。
兩人雖不至於惡言相向,但彼此的冷嘲熱諷卻少不了,因此范、姚兩家水火不容、勢不兩立的傳言四起,成為居民茶餘飯後掛在嘴上討論的八卦話題。
不過范姚兩家之爭,只限於男主人,兩家女主人私下交情還不錯,會趁著老公不注意時多聊幾句。
反觀他們的下一代──范家長子和姚家長女就讀同一所高中,雖在不同班級,可似乎都深受父親的影響,彼此間長期對立不說,只要雙方一碰面,經常伴隨著一陣冷嘲熱諷,互看不順眼,只差沒一言不合打起來。
說起范家長子范皓軍,今年剛升上高二,人稱「藍天小鎮萬人迷」或「實踐高中萬人迷」,整個鎮上,沒有人不知道他范皓軍,名聲之響亮,足以媲美屏東萬巒豬腳。
范家長子遺傳到爸爸范將斯文白淨的外表,迥異於其他同齡男孩的陽剛粗獷,細長的濃眉下,是一雙眼角微微上揚的鳳眼,眉角長著一顆小小的痣,每回眼神流轉總像是勾引和邀請,迷得鎮上八到八十歲的女性們神魂顛倒。
這樣出色的俊美臉孔總是掛著招牌的迷人笑容,優異的外型已夠教人嫉妒,再加上一副修長挺拔、曬成健康膚色的運動員體格,范皓軍走到哪都是視覺焦點,還曾在台北街頭逛街時被男性雜誌編輯相中,拍攝雜誌內頁賺外快,在小鎮引起一股不小的騷動。
偏偏就是有個人不買萬人迷的帳。這人正是「姚家包子」的千金姚可寧。
姚可寧可說是「姚家包子」的最佳代言人,也許是從小喝豆漿、吃包子長大,她的皮膚白白嫩嫩,像是剛出爐的饅頭,圓潤的臉蛋上又總是染著兩團健康的紅暈,教誰看了都想咬上一口。
光看她的臉,會以為她是個體型豐腴的女孩,可是從脖子以下看來,她身材嬌小但比例極佳,豐胸細腰,一雙勻稱的腿很有本錢穿迷你裙,也因此她更加痛恨自己擁有的大餅臉,發誓有錢一定要去削骨,變成徹頭徹尾的嬌小美人。
而范皓軍這個可惡的傢伙,明知道她的痛處,還老是猛往那裡踩,老是叫她姚大餅、姚恐龍……
叫她大餅……
她、她、她……她勉強認了,可是她哪裡恐龍?她只是那張臉大了一點好嗎?好歹她也有過追求者,條件也不會差到哪去。
而他呢?動不動就笑得燦爛生輝,像個阿花。他才是范三八勒!
在她姚可寧眼裡,范皓軍就是男性中的花瓶,空有一張臉蛋,沒有半點內涵,個性又差勁,老是用話酸她。
但是,除了兩家父親的不合影響了下一代彼此的觀感之外,姚可寧跟范皓軍之間的恩怨,其實得從幼稚園時期的事件說起……
當時年紀小,他們還沒受父親的「荼毒」、「洗腦」那麼深,也曾經相親相愛過,可是,每次一群小朋友玩起扮家家酒的遊戲時,范皓軍從來不挑她當新娘,只會挑最可愛、最漂亮的那一個。他說他長得那麼帥,他的新娘當然要是美女,而她不是美女──
這個范三八!從小就仗著自己那張臉欺負人,隨隨便便傷害小女生純真的心靈,在她幼小的心中烙下難以抹滅的陰影!
再來,當他們進入國中時期,也等於同時進入最複雜、混亂的青春期。
正值青春期的女生,對外貌很是在意,即使外表看起來不在乎異性的眼光,其實內心格外敏感脆弱,有一點風吹草動,便足以在她們心中變成狂風暴雨。
那時候,同學間開始流行起「恐龍妹」這個綽號,范皓軍不知有心還是無意,老愛當著同學的面喊她「姚恐龍」、「姚恐龍」,簡直像在大庭廣眾下甩她一巴掌。
雖然只是一個綽號,但是對姚可寧而言,范皓軍已經狠狠踐踏了一個少女的女性尊嚴與早就受創的內心。
從那時候起,她就真正恨死了范皓軍,發誓一輩子要與他保持距離,老死不相往來。
所以說,這樣一個壞蛋到底哪裡好?哪裡值得大家愛?
好吧,真要挑一個優點,大概就只有那張臉「稍微」可以看罷了。
她就不懂,為什麼鎮上不管小女生、大女生還是老女生,沒有不愛他的,就連她兩個念國中的妹妹,也瞞著老爸,把他當成當紅男偶像在崇拜。
拜託……她姚可寧就和她們這群井底之蛙不一樣。她才不希罕這個范皓軍!
一直以來,她努力唸書、爭取好成績是為什麼?就是為了考上台灣第一學府,可以到台北生活。
到時候,在台北各種類型的男生應有盡有,還怕遇不到好對象嗎?一想到那些青年才俊、帥哥美男,她作夢也會笑啊!哈哈哈∼∼
至於范皓軍……
滾一邊去吧!
第一章
七、八月暑假剛過,九月到來,天氣卻依然熾熱。
此刻不過早上七點,太陽已經高高掛在天空,把整片大地照得金黃閃亮,光芒折射,彷彿是一幅圖畫。
這個時候的「藍天小鎮」,已經完全甦醒過來了。
已經退休養老的老公公、老婆婆們一如往常地聚集在附近國小的操場上運動,體能好的打打太極拳或者做外丹功;想要溫和一點的,就相約在操場上慢走,不僅可以活動筋骨,還可以聊聊八卦、或者就政治問題高談闊論,每個人紅光滿面、容光煥發。
而街道上則是鬧烘烘一片,好不熱鬧。
有些家長開車或騎車,忙著送小學生到校上課,而國、高中生則三三兩兩結伴走在一起,往各自的學校前進。
在早晨時段最忙碌的就數早餐店了。
「藍天路」上,「姚家包子店」裡擠滿了老一輩的老顧客,與「天天來早餐店」裡的一群年輕學子做了明顯區隔,各有各的客層,生意不分軒輊。
此時的「姚家包子」內──
「姚太,我要一杯豆漿,一份燒餅油條。」
「好,來,三十。」人稱姚太的「姚家包子」老闆娘笑咪咪地收下銅板,不忘和老顧客閒聊幾句:「老王,剛運動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