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陶樂思
「可是他很有誠意……」當初的反對,在一切世事的變遷後,唐家夫婦已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不管他到底想打什麼主意,我都不想再見他了。」溫柔的語調中表達出難以撼動的堅決。
面對女兒的堅持,唐徐玫芳也不再多說了。
體認到兒孫自有兒孫福,有了之前那次的教訓,他們夫妻倆都已明白孩子的感情事,還是不要干涉太多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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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經歷了一場三溫暖,遠比身體上了一整天的班還要疲累,當唐孟穗帶著紅腫的雙眼回到租賃的小屋時,已經將近午夜。
回到家裡的第一件事是放熱水準備洗澡,再來便是操作咖啡機,為自己煮一杯咖啡。
想不起這嗜喝咖啡的習慣是在何時養成的,只是當她發現時,已經戒也戒不掉了。
不過也無妨,咖啡之於她,莫名有一種鎮定心情的奇效,例如此刻,她就非常需要。
兩匙晶糖,三匙奶精粉,輕輕攪拌,逸出滿室咖啡香氣。
一房一廳的屋子裡除了從浴室傳來的水流聲,靜得有些寂寥,孟穗端著咖啡來到客廳裡的L形沙發落坐,正要打開電視添些聲音,茶几上的電話恰好響起,驅散了這份靜寂。
「喂?請問你哪位?」伸長手撈起話筒,她懶洋洋的嗓音逸出開場白。
『孟穗,我是宏志,你現在才回家嗎?沒事吧?』打從唐孟穗告假離開後,游宏志就掛念了她整天,不好意思打手機打擾她,只打家用電話,好不容易終於接通,七上八下的心也可以落定了。
聽見是他,感受到濃濃的關心,孟穗的嘴角勾起了淺淺的笑容。「沒事,我剛回來,正準備洗澡睡覺。」
游宏志是個好人。她離開簡浪後沒多久就認識了他,至今已經六年多了。
一開始,他是帶她的領班,一直對她十分照顧,時至今日,他已是管理一家餐廳的經理,而她認真的工作態度也讓她升上了副理位置。兩人不只在工作上是合作無間的好夥伴,私底下也是交情不錯的好朋友──當然,那是在打消游宏志追求念頭之後。
『那就好,今天看你媽媽情緒這麼激動,你又沒多說什麼就請假跟她離開,我擔心了一整天。』游宏志坦承道。
「是我媽,又不是仇家,有什麼好擔心的?」她輕笑。「對了,明天麻煩你幫我排年假,我媽還沒回去,我必須陪她。」
『好,我會處理的,你安心去陪伯母吧!』游宏志一口應允。因為孟穗除了身體不舒服,幾乎是全年無休,目前累積的年假和加班時數多到足足可以放一個月的假,所以今天和明天臨時請假的突發狀況,任誰都是能夠體諒的。
「謝謝你。」她感激道謝。
『跟我還客氣什麼!』他輕斥,隨即討好的提出建議。『我看明天你不如請伯母來我們店裡用餐好了,我來請客。』
「這是個好建議,我會考慮看看的,不過沒道理讓你破費。」她婉拒他的好意。
孟穗總是不著痕跡的暗示著兩人僅是好友的關係,不想讓他對她有殘存的希望、幻想的空間。
經過坎坷的那一段,她不想再沾染愛情,不想再喪失微笑的力量,也無法像從前那樣輕易的敞開心房去愛人。
對於愛情,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好吧,那你早點休息,有任何問題別忘了打電話給我。』聽出她劃下的界線,游宏志落寞的扯唇收線。
抿唇歎了口氣,孟穗掛回話筒,端起咖啡啜飲,此刻的溫度正好入喉。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潑游宏志的冷水、掃他的興了!可是如果不這麼做,那會令他單方面的愛慕繼續發展,而她又無法給他回應,最終他落得傷心的下場,她背上狠心無情的罪名。
其實游宏志是個很不錯的對象,個性好、外型好、風度也好,餐廳裡有不少妹妹暗戀著他,如果時光倒回到七年前,她或許還有可能對他有意思,但,時光是不可能倒流的。
大口解決掉最後的棕色液體,任由苦味在舌尖盤桓,孟穗起身到流理台沖洗杯子,再邊走邊解開上衣扣子,往浴室前進。
浴室裡,熱氣氤氳,關上水龍頭,滴上幾滴薰衣草精油,淡淡的香氣將她包圍,她需要放鬆心情。
站在鏡子前,孟穗動手卸淨早已斑駁的彩妝,當素顏重現,她的目光卻怔怔的凝望著鏡中的自己,失神的發起呆來。
她的眉宇眼神間,少了年少時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單純,增添了人世歷練所帶來的沉靜練達。
她二十七歲,明明看起來還很年輕,可心境上卻有如七十二歲的老嫗般沒有一絲活力。
為什麼一段愛情,會傷她如此重?
那種感覺就像是投注了所有力氣,卻全部落空,因此熱情耗盡,便從此對任何事都是淡淡的、溫溫的,再也提不起勁。
與其說她堅強豁達,還不如說她膽小懦弱,因為害怕感受椎心痛楚,所以就索性把回憶上鎖,關進心底最深處。
可今天,她不得不開啟心鎖,重提那段過往;連眼淚都宛如開了閘般,接連不斷的湧出。
原以為她的心已經死了,才會什麼都淡然以對,但……她還是有感情的吧?否則不會因為與母親重逢而這般失控,不會因為再度憶及過往而感到那樣心痛。
重新接起親情這條線是相當值得高興的,不過,再讓那段過去影響自己的心情,卻教她不禁有點氣惱自己了。
六年半的光陰哪,都那麼久了,為何還不忘記?為何還會心痛?
儘管她總努力將他遺忘,可當母親突如其來的出現,才稍稍提及,就能讓她極力維持的平靜盡失,並懊惱的發現,他在被她藏進心底的同時扎根盤據,一想起就抽痛心扉、汩汩淌血。
當初她愛他,就像是飛蛾撲火般那樣義無反顧,但卻被他視為困擾、包袱,這是多麼諷刺啊!她幾乎要為自己感到羞恥了!
簡浪找她想做什麼,她一點都不好奇,因為那不外乎想道歉、想彌補,而現在的她,已經不稀罕了,畢竟見了面也不會改變什麼。
霧氣模糊了鏡面,已看不清鏡中的景象了,就如同時間塵封了心房,也看不清心底最真的思緒……
孟穗跨進浴缸,將白潤胴體浸入澄澈溫熱的清水裡,不禁舒適的歎息。「啊……真舒服!」
她仰躺閉目,享受難得悠閒的私密時光,但是一整天下來的衝擊太多,心情始終難以平靜,以致腦袋彷彿自有意識般不斷運轉著。
冥冥之中,好像有股力量執意將她的心神帶往遙遠的七年前,而那些過往就如同一出老舊電影,一幕幕的在腦海裡重新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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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穗,快點,那邊有人在畫畫呢!」鬍子纓興奮的大聲嚷嚷,每次出門都像匹脫韁野馬,一刻也閒不下來。明明已經是十九歲的大學新鮮人了,還一點都不定性。
「小纓,你別跑那麼快,我腳在痛呢!」
唐孟穗費力跟上她的腳步,渾身香汗淋漓,白皙的臉蛋因運動而變得紅撲撲的,更添一分嬌艷。
「哎唷,你怎麼這麼不耐操啊!」鬍子纓回過頭,皺眉又努嘴,稍稍放慢了速度。
「拜託,我們已經從早上十一點逛到現在,五個小時了耶!中間完全沒有休息,就又直接跑到淡水來,是你精力充沛,不能說我不耐操。」唐孟穗以手背輕輕拭汗,氣喘吁吁地說道。
「我們天天K書、補習,好不容易可以出來玩,當然要把握時間玩個過癮才甘願呀!」鬍子纓邊說邊跑,一轉眼已經跳到街頭畫家的身後,好奇的看著被畫者和已接近完成的作品。
孟穗來到她身邊站定,打量起週遭擺設。
三兩張折疊式休閒椅、一面畫板、滿地畫具,搭起的架子上掛了幾幅裱褙過的作品,這樣就做起生意來,真厲害!
「孟穗你看,畫得很像耶!」鬍子纓用肩膀碰了碰她,壓低嗓音道,已經躍躍欲試。
聞言,孟穗往畫紙上的素描人像看去,再瞧了瞧被畫的人,目光來回了幾次,不禁將視線調往手執畫筆的畫家,想看看是什麼樣的人會有如此的繪畫才華,現場就可以畫出成功的速寫畫,異常傳神的將被畫者的神韻揮灑於紙上。
這畫家看起來還很年輕,大概只有二十五、六歲,從側面角度瞧他,沒法看清楚他的眼睛,但他眉毛眼睫深黑濃密,鼻樑高挺筆直,充滿個性,微抿的唇薄而有型,落在額際的幾綹黑髮增添了一絲落拓不羈的味道……
「先生,我也要畫。」孟穗還在打量他,一旁的鬍子纓見他已完成那位客人的畫並收了錢,立刻揚聲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