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段小樓
張開眼睛,瞪著天花板足足有一分鐘。
怪。
真的很奇怪。
這裡是哪裡?為什麼她的頭會隱隱作痛?
想要起身,卻覺得四肢無力,身上多處的擦傷,痛得讓她忍不住咬牙低吟。
好痛!
忍著痛,吃力地將身子撐起,她這才發現這房間真是漂亮,又大又寬敞,一整排的落地窗擦得乾乾淨淨,可以一眼就瞧見下方的花園。
赤足踩在光潔的大理石磚上,感覺冰冰涼涼,不過她無暇顧及,還有讓她更在意的——這裡到底是哪裡,還有……
她是誰?
她納悶,為什麼連自己是誰她都回答不出來,記憶對她而言,為何就像一張白紙,上頭沒有半點文字,甚至連個標點符號也沒有,怎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站在穿衣鏡前,專注看著裡頭的那個女生,只是無論看多久,她還是想不起來她是誰,叫做什麼名字。
完了!
腦袋裡就只有一兩片白雲飄過來、飄過去,單調的景象,讓她困惑不已。
忽然間,在鏡子裡頭,突然出現一個怪老頭,他笑起來還看得到閃閃發亮的銀牙。
雖然她什麼也記不得,但女孩子遇到危險時,該有的基本防衛還是有的,只不過她不像一般女孩子會驚聲尖叫,相反地,她居然有模有樣地擺出武功架式,但這些動作是怎麼做出來的,她卻無法給自己一個答案,過去她是女打仔嗎?還是當過女警?
忠叔連個大氣都不敢喘,生怕自己不小心一個亂動就會嚇到對方,然後給他一記飛踢,讓他的老骨頭全數碎裂。
「小姐,請別害怕,我不是壞人,你看我這張臉像壞人的樣子嗎?」聖誕節時他還被抓去扮聖誕老公公,這張慈祥的臉,可是人見人愛呢。
鈕小奔還真的很仔細地研究一番,最後才點了點頭,相信他。
忠叔吁了口氣,暗自慶幸還好自己這張臉看起來像彌勒佛,完全沒有殺傷力。
「請問……這裡是哪裡,而……我又是誰?」
「這裡是我少爺住的地方,而你是……」忠叔只會回答第一個問題,至於第二個嘛……他微微小愣了一下。「你說什麼?你……你不知道你自己是誰?」
不會吧,這是在跟他開玩笑嗎?
小小眸兒垂落,長長睫毛眨呀眨,當她再度抬起頭時,那緊鎖的眉間,絲毫沒有鬆開跡象。
回答忠叔的,還是那副莫宰羊的表情。
「這位大叔,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無助的語氣,像是虛弱的小鹿,呦呦尋求援助。
少爺只交代要好好照顧她,並沒跟他提及她的身份背景,所以,他當然無言以對。
忠叔無言,一張嘴努來努去。他多想告訴她,小姐,你就先不要問了,我對你也是一無所知,你能不能在床上再躺一會兒,等我家少爺回來,你愛怎麼問,我家少爺一定都能給你滿意回答的。
「既然你不知道我的名字,那我待在這也沒什麼意義,我走了。」說完,她光著腳丫,直接就往樓下去。
「小姐,你不能走啊,你這一走,我要怎麼跟我們家少爺交代。」忠叔慌張地尾隨在後,要是讓少爺發現床上的人不見,他可難解釋了。
但鈕小奔可不管他,邊走邊說道:「你不知道我是誰,這個地方對我來說又是那麼陌生,我待著一點意義也沒有。」
「小姐,你再多待一會,等我家少爺回來行不行?」
她前腳才觸到玄關處,又因他這話而停下腳步,不解地看著忠叔。「你左一句你家少爺,右一句你家少爺,那你告訴我,你家少爺叫什麼名字?」
「夏……夏佩濤。」
鈕小奔思忖不到五秒便冷睇著他搖頭。「對不起,不認識。」
她不會讓自己待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她要走到外頭,至少,自己可以求助警察,以強而有力的警力支援,一定能夠很快幫她找回家人,找到回家的路。
就在她要離開之際,一個身影適時擋住外頭藍天,同時也擋去了她的去路。
「少爺,這位小姐她……」忠叔趕緊跑到夏佩濤身邊,悄聲說道:「她好像什麼都記不得了,連她自己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
從鈕家墓園回來的夏佩濤才剛進家門,就看見鈕小奔光著腳丫,全身上下還帶著傷,就打算離開此處。
不用忠叔提醒,從她那對陌生惶恐的眼神,他大膽假設,眼前的鈕小奔跟受傷前的她已經大不相同了。
他記得品豐說過,除了外傷外,她的後腦勺是撞在樹幹上,照這樣推論,喪失記憶的可能性可說是大大提升。
如果真如他所想,不如將錯就錯,這樣一來,他就能順理成章將她留下療傷,也犯不著跟她解釋,辦一大堆落落長的理由。
「小包子,這裡就是你家,你還想去哪裡?」
他沒有著急她要離開,神情輕鬆,口氣自然,不僅如此,還熟模熟樣地走上前牽她的手,這樣親密的肢體動作打破所有疏離感,讓鈕小奔頓感錯愕,一時之間還無法接受眼前男子的這番說詞。
「我家?小……小包子?」
在她還沒意會過來前,夏佩濤已經將她牽往客廳,他記得冰箱裡還有百合阿姨送來的新鮮西北櫻桃,於是,連忙吩咐忠叔說道:「把小包子小姐喜歡的西北櫻桃拿出來,我想她三天沒吃,現在一定饞死了。」
忠叔一頭露水,這……這西北櫻桃不是百合夫人拿來給少爺的嗎?什麼時候又變成這位小包子小姐所喜愛的了?
但長年的默契,讓他曉得只需多做不需多問的道理,少爺會這樣說,一定有他的理由存在。
「是的,我現在馬上去拿。」
才剛坐定在沙發上,腦子裡還在想著她何時愛上西北櫻桃時,夏佩濤已經從鞋櫃裡拿出一雙拖鞋,放在她冰涼涼的腳邊。
「這雙是你最愛的拖鞋,你怎麼忘了穿呢?快,快穿上。」
那是一雙浣熊造型的絨毛拖鞋,原本,是百合阿姨的小侄女小箏來這遊玩時專用的,不過現在,它們卻另有用途。
望著一雙對她而言毫無記憶的拖鞋,鈕小奔遲疑了會,最後還是在他的催促下,緩緩將雙腳放了進去。
還剛剛好ㄟ!
「有拖鞋不穿,讓腳貼觸到冰涼涼的地板,這壞習慣你要多久才改得過來。」說完,忠叔剛好把櫻桃端上桌。
壞習慣?
這三個字意味深遠,聽起來就像是媽媽在念小孩,看樣子,眼前這個男人,應該跟她很熟才對。
從忠叔手中接過由水晶盤子所盛裝的櫻桃,夏佩濤來到她眼前,一一為她介紹。
「這種叫做賓因櫻桃,表皮最有光澤,是我最喜歡的品種,而你呢,你喜歡的是這種蘭博櫻桃,雖然顏色略顯暗紅,但你知道你為什麼喜歡嗎?」彷彿在幫她恢復記憶,他說得很仔細。「因為這種櫻桃看起來呈心形狀,你說,相戀的人要多吃這種蘭博櫻桃,感情才會越來越親密。」
「我……有說過?」這麼私密曖昧的話,真是出自她的嘴巴?
不管她再怎麼想,就是想不出這男人為她導引出的種種提示。眼珠子一轉,正好掃到一旁的忠叔身上。「可是他說他不認識我。」手一指,她遲疑地問著。如果她在這屋子已有一段時間,為何這位老先生不認識她?
「他上個星期才來的,怎麼可能認識你呢。」夏佩濤倒是接得挺順的。
「是……是呀,不好意思,我……我是上星期才來的。」對於少爺的隨機應變,忠叔當然得配合演出。
怪不得,怪不得他會不認識她,這樣說來,這裡真是她住的地方嘍?
這下子她終於不再忐忑,沒有剛睜開眼時那樣恐懼,但問題來了……
「我能請問一下,你是我的……」
夏佩濤將她的手放在掌心,狀似深情地說道:「答案我剛不是說了?」
「你是說……你是我的……」
「男朋友,你是在跟我出遊時,不小心從山下摔落,腦部才會受到傷害。」那誠懇的態度,看不出有任何說謊痕跡。
「你……你說什麼,我……我是你的女……女朋友?」
這話讓鈕小奔震驚不已。天啊,她八成是摔得太嚴重,摔到腦袋裡的神經全打結在一塊,要不然,為什麼眼前這男人說她是他女朋友時,她居然一點畫面都沒有?
不想了不想了,越想,頭痛得越厲害!
第五章
憑著夏佩濤三寸不爛之舌以及編織故事的功力,短短兩小時,就讓鈕小奔信以為真,完全融入在對方所營造的情境之中。
「我是孤兒,是個很堅強獨立的女孩,就是因為這樣,你才會喜歡我?」
聽他娓娓道著她的過往,她從震驚慢慢回歸平靜,也慢慢開始接受她就是夏佩濤女友的事實。
「沒錯,我還記得那個時候,只要是下班時刻,你就自己推著一個小攤子,然後在我公司樓下賣包子,因為你的包子餡多,皮薄,料又實在,所以生意可說是好得不得了。」看她像小朋友聽老師講故事的專心模樣,這讓夏佩濤說得更是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