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琉色
試想,要在死者十根指尖上仔細塗抹上藍色染料,該要多少時間?難道就不怕別人發覺嗎?
除非……是能夠時刻接近桑徊的親近之人!
想到這裡,他已經能夠確定,明夷族中,必有內奸。
而且,這內奸也必定與遠在京城的劉榮有關聯。
什麼時候不能暗殺桑徊,偏要在他與清流派結盟之時?
什麼人不能嫁禍,偏要嫁禍給印月族?
這不是逼著原本該出使南疆的鳳義常與印月族拚命嗎?
還好,還好來到南疆的使者並非岳父,而是他,而他與印月族之間,暫時也未真正拚鬥。
理清了一切脈絡,華離宵不再停留,當下便率領影衛帶著鳳修怡離去。
他要做的事情實在很多,而心底的激奮也快掩埋不住。
只要揪出明夷族的內奸,便可順勢找到暗害桑徊的幕後主使;只要確實了主使者是相國劉榮,那麼母妃的冤仇也就不難報了,畢竟派人暗害南疆首領的罪名,可也不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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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明夷族的當晚,華離宵便開始佈置影衛,查探明夷族內幾處有疑點的人或事。
雖然明夷族佔地廣闊、人口眾多,一時間要查探清楚並不容易,但華離宵心底已經隱隱有了目標,於是範圍便縮小了很多,只是他每天回到木樓中休息,也總已經華燈初上。
「怎樣,今日可有進展?」見他踏入屋中,鳳修怡忍不住詢問。
因為那進展與結果,對他們幾時返回京城可是事關重大,南疆雖然風景奇麗,看久了終歸也會生厭,畢竟,這裡不是他們的家呵!
不知怎麼,她居然已經開始想念起那座她生活了還沒多久的皇子府了。
「暫時還沒有進展,不過你放心,有那麼多影衛在,相信很快會查出來的。」微微一笑,華離宵見到她便習慣性的舒開了清俊雙眉,以最寧和溫暖的表情對她。
「嗯,殿下如此全力以赴,修怡相信真兇必會顯現。」鳳修怡眼裡滿是關心,走近兩步瞧住他道:「只是殿下也要注意身子才是,修怡看殿下這幾天似乎疲倦得很,臉色也越來越蒼白,是否太過勞累了?」
這兩天他的臉色很差,簡直沒有一絲血色,就連身形也清瘦很多,那一襲飄逸的白衫穿在他身上,更顯得寬大,宛如隨時都要乘風歸去一般。
記得初見時的他,可不是這樣子的呵!就算清瘦,也是那種如綠竹般具有韌性的清瘦,而不是現在的……如輕煙雲霧。
華離宵目光微微一垂,淡笑道:「或許是有些勞累,不過查出真兇刻不容緩,
卻是不能等了呢。」
他不能等,含冤九泉的母妃也不能再等了。
畢竟……他能夠待在南疆的時日,已經不多。
「殿下?」鳳修怡皺眉,不確定的喚了一聲。
不知道為何,面前的他明明一如從前的寧靜與清雅,可就是給她一種異樣的感覺。
是什麼呢?
是他越加沉靜的微笑?幽深的目光?還是他……整個人都在慢慢透明淡化的感覺?
對了!此刻站在她眼前的男子,給予她的就是這種感覺!
好像是雲霧做的人兒,越來越蒼白、越來越單薄!
「殿下!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鳳修怡忽然一陣心驚,猛的上前捉住他衣襟,急促追問:「為什麼我總感覺你有些不對?為什麼……為什麼這幾天,你會瘦了這麼多?」
天啊!她與他同床、在他懷中安睡,可居然沒發現他竟已如此瘦削?原本清瘦結實的胸膛,居然沒剩下多少肌肉了!
「不用擔心,我只是有些累了而已。」依舊寧和的笑,可他眼底卻似乎有絲憂傷逸了出來。
眼前的修怡美麗又深情,那一雙明亮眼眸看著他時,真教他的心都揪了起來。
「不、不對!殿下不是累了,而是病了!對不對?」她的眼中已有水氣在蔓延,抬起手掌便撫向他額頭。
天吶,她這個皇子妃居然這樣粗心,連夫君病到形容消瘦,都沒察覺!是因為平日他照顧她太多,而她太過依賴他嗎?
「放心,我沒發燒也沒生病。」笑著覆住她的手掌,華離宵享受著她的溫軟親近。
「嗯,是不怎麼熱……」感覺他額上溫度正常,鳳修怡的雙眉總算舒開了點,但仍是不放心的道:「殿下今晚還是早些安睡,好不好?」
「嗯,你說如何便如何。」寵溺,毫不掩飾的自華離宵眼中滿滿逸出。
明明是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容,點染上溫暖的笑意,居然也顯得俊逸非常,只是,那俊逸中又帶著些許遙遠,讓她感到……非常非常的心疼!
不,她不要看到這樣蒼白的他!
很快的,鳳修怡整理好床,看著他閉上雙目,安穩睡去。
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先她安睡呢!
原來看著心愛的人沉睡,是這樣溫馨又滿足的事。
微笑慢慢爬上她的唇角,可是當她注意到他的面色時,卻又轉成了擔心。
她知道,他一定是在瞞著她什麼!
他的堅強、他的驕傲,讓他習慣把所有的困難獨自承攬,而不讓身邊的人受到半分侵擾。
只是他可知道,這樣會讓她很擔心、很心疼的!
可他不肯說,那麼,她便只有靜靜等待了。
等待他願意訴說,需要她分擔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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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經過一整夜的安睡休息,華離宵在窗外鳥語花香的氛圍中,悠然起身。
依然輕鬆微笑,可那張斯文俊秀的臉卻似乎更加無血色,如同蒼玉一樣,與身上的素白衣衫相映,居然分不出深淺。
「殿下,今日你不要再忙碌,留在樓中陪伴修怡可好?」鳳修怡小心掩飾著眼底擔憂,轉以柔情邀他留下。
那樣蒼白的臉色、那樣沉靜的目光,怎麼可以再去操勞?
「哦,修怡是覺得一個人呆在樓中太閒了嗎?」似乎並未察覺她的擔憂,他微笑著詢問。
「嗯,是啊。在這南疆,修怡熟悉的惟有殿下一人呢。」她故作害羞狀的低下頭,不與他雙目相對。
再看著他,她怕會忍不住心底憂疑。
「好,皇子妃有令,離宵莫敢不從。請問皇子妃,今日想讓離宵陪你做些什麼呢?」他心下不由得有些歉然。來到南疆後,自己的確沒多少時間陪伴在她身邊。
「嗯……在京城中時,修怡曾聽聞殿下畫技出眾,那今日殿下就為修怡展露一下畫技如何?」只要他肯安靜留下休息,做什麼都行,畫畫應是最不傷神的,那便讓他畫幾筆吧?
鳳修怡小心巧妙的選擇照顧他的方式,不讓他多心發覺。
「好,這樣吧,我就為修怡畫幅肖像如何?」雙眉一聳,他似是興致大起,當即便挽起衣袖走向窗前几案。
南疆雖然文化傳承不如中原,但招待皇族的木樓中佈置周全,文房四寶也算齊備。
當下研墨撫紙,讓鳳修怡落坐在窗前,華離宵便開始揮筆作畫起來。
身為皇子,又是個從小體弱多病、不受重視的皇子,他在宮中時常用讀書作畫來打發時間,而他天姿極佳,自小臨摹學習的又全是天下珍品,故一手字畫堪稱精絕。
眉眼含笑,華離宵不時細瞧窗前安坐的人兒幾眼,然後在雪白的宣紙上落筆勾勒,筆觸流暢而堅定,彷彿畫中人的每一處線條、每一處轉折都已刻劃於心中,不需要太多思考與揣測。
於是,鳳修怡優雅的身姿、清美的容顏便漸漸躍現在紙上,而她身後的遠山秀樹,也朦朦朧朧的描了個大概。
青山美人相映,並非工筆的華麗與刻意,全然是一種瀟灑輕逸的筆調,重形更重神韻。
鳳修怡,他的皇子妃,便是這樣一個清美絕倫的女子呵!
一筆一筆,他描繪著窗前的妃子,也等於是在描繪著自己心底的情意。那嫻雅的微笑早已刻印在他心間,那明澈流轉的雙目,他也早已凝望過數百數千遍。
這樣的一個她,他怎麼捨得放開?
於是他越畫越投入、越畫越快速。
華離宵偶爾輕咳,蒼白的面容上似乎有隱隱血色湧起,一雙秀長的眼眸也越來越湛亮,可是,他這樣的變化非但不覺健康,反而更顯出一絲病態。
窗外,忽有輕風吹入,吹散鳳修怡額邊一縷長髮,她抬袖輕輕一拂,借長袖為簾幕,遮去眉尖眼底的重重憂色。
為什麼,他連畫個畫都會這樣吃力?
為什麼,他的神態會這樣不自然?
那血色……那血色紅得好不正常啊!那麼,她該不該快些勸他停筆休息?
但是,以他的驕傲,怎可能接受連一張畫都沒法子畫完的事實?
長袖慢慢落下,她注視著埋首於案中的瘦削人影,眉間擔憂更甚,再也掩飾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