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寄秋
面對兒子嚴厲的詢問,西屋宮子也覺得身為母親的威嚴受到挑戰,立時惱了。「不管我做了什麼都是為了你們三個孩子的未來著想,我沒有錯。」
「媽,你究竟做了什麼……」驀地,他想起先前母親似乎與人交談,聽不清楚的內容好像是……
西屋御司臉色驟變,如同針扎心窩地坐正,用極可怕的表情瞪著母親。
「你不會心狠手辣地想除掉她,讓她永遠消失吧?!」這是最一勞永逸的辦法,不必擔心有人來分財產。
眉微顫了一下,西屋宮子冷著音,低視杯中混濁的茶水。「我真的是為你們好,你父親根本不愛我們,他在乎的只有那女人,以及那女人生的孩子,永遠不是我們。」
他愛別人的孩子,可就是對她所生的子女漠不關心,只要殺了那個人,自然會轉向愛她的孩子們。她是這麼認為。
「媽,你太糊塗了,居然惡毒得要殺人,快取消交易,跟對方說你反悔了!」果然如他所料。
「來不及了,我的錢已如數匯進他們指定的帳戶,三日內必定完成我交託的工作。」她輕輕地笑了起來,不覺得茶苦的低啜一口。
「你……你真是……你以為沒入查得出來嗎?西門艷色的祖父是台灣的鋼鐵大王。」只要有心,不難查出是何人所為。
又急又氣的西屋御司如籠中困獸走來走去,無法想像這件事若傳到台灣會引起多大的風波,雖然他也很想重創那丫頭的銳氣,但他還是真心地喜歡她。
越想越不對勁的收起貴公子驕氣,一向懶洋洋、以眼角睨人的他居然慌亂的住外室走,失了他平日傲慢、張狂的氣焰。
「等一下,你要去哪裡?」成天往外跑,也不和自個母親說幾句貼心話。
他頓了一下。「去月姨那兒找艷妹。」
「不許去!」
他沒理她,一逕地往前走。
西屋家的房舍在京都地區來說不算大,不過要從屋子的這一端走到屋子的另一端,少說也要走上一、二十分鐘,路程不算短。
但他僅用了一半時間即走完,未先知會便冒失地拉開門,乍然撞見一家和樂的天倫畫面,丈夫幫妻子梳發,妻子縫著丈夫的衣裳,玩著遙控汽車的孩子正咯咯的笑著。
頓時,他五味雜陳的說不上什麼感覺,只覺得憤怒,因為這樣的畫面從來不曾出現在他和母親的屋裡,他們是被遺忘的一群。
結果他什麼話也沒說的掉頭就走,讓屋內的三人感到莫名其妙,在他走後又恢復原先動作,當他從沒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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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西門艷色正在調解兩幫糾紛,她軟硬兼施的逼迫山口阪朧讓步,但他堅持的底線她不同意,最後兩人鬧得不歡而散,加深原先的不睦。
京都懷石料理的招牌在眼前招手,她覺得餓就順石階往上走,入目的景致令人心曠神恰,暑氣全消忘了先前的不快。
前菜先上,後上季節性小品食材,點了一份松茸飯,她一面欣賞庭院裡古樸的景色,一面慢慢享受日本料理的精緻和可口。
只是知道有人要殺她是一回事,但真正面對是另一回事,和殺手來往密切的她早就忘了自身危險,之前的平靜讓她以為事情已經過去。
等她察覺到不對禁已是來不及了。
畢竟誰會對天真無邪的小女孩起防心,當一個七、八歲大,穿著樸素和服的可愛孩童走到面前,要人幫她綁斷掉的木屐帶子,她怎麼可能不幫。
就在她彎下腰時,一股奇特異香由小女孩身子傳來,她忍不住吸了一口,想知道是何種香氣,卻沒想到因此中了別人的計謀。
其實藥效發揮得並不快,她在十分鐘後才發現身體產生異狀,先是手腳發麻,繼而頭眩眼花,想站起來卻渾身乏力。
雖然她立即吞下龍門能解百毒的解毒丹,但那短短幾分鐘的恢復時間就足以致命,使她受到伊貿忍者的攻擊。
「想要我的命還沒那麼簡單,閻王帖上沒有我的名字。」要她死在這種小人手段她怎能甘心。
傳統武術固然有其專精,但現代科技也不落人後,不是完全無法動彈的西門艷色打開新式防構系統,以不動姿態應付來自四面八方的暗器突襲。
她閉上眼,什麼也不看的聽風聲、辨足音,感受空氣中傳來的細微振動,以及樹葉飄落的方向,花草樹木都是她的眼睛和耳朵。
有三人,分別在三點鐘、九點鐘、十二點鐘位置,形成正三角形方位,方便突擊。
第一枚菱形飛鏢射來時,她按下手腕上的表面凸起物,一根銀針順勢發出,擊落近在咫尺的暗器。
其實表內的容量有限,只有一百零八根銀針,也就是說她有一百零八次自保機會,一旦用完後,自動防衛系統便不會再循聲回擊,僅能供求救用。
而一向幸運的她比隱身暗處的伊賀忍者快了一秒,在他們未有動作前先掌握制敵先機,讓銀針上足以令一頭大象重度昏迷的麻醉藥送入他們的體內。
「我早就說過了,想殺我沒那麼容易……噢!我的肩……」該死,她中鏢了。
西門艷色拔出深入肩骨的黑色星鏢,倒勾的鏢芒將不大的傷口勾出一大塊肩肉,使得傷口變大,加重傷勢,血流不止。
因為過於自信而疏於防備,她算是吃到苦頭了,疼痛不已的肩傷不斷提醒她血的教訓,由一次又一次的失誤判斷中累積成長的歷練。
古剎林立的京都雖大,卻找不到讓她停歇的地點,畢竟這裡不是台灣,負傷的她不可能帶傷回西屋家,否則定會掀起軒然大波,讓母親難過。
真的,她一點也不恨母親拋夫再嫁,生性軟弱的父親一生只勇敢一次,那就是違抗父權至上的祖父,硬是娶漁家出身的母親,讓貧富差距甚大的婚姻得到幸福。
可惜之後就後繼無力,即使有心維護得之不易的婚姻,但是仍難敵虎視耽耽的龐大家族勢力,最後竟然放棄,讓原本穿金戴銀的豪門媳婦淪為比傭人還不如的卑下雜工。
恭治叔叔的出現她心存感激,雖然西屋家情況一樣複雜,但起碼他敢言、有擔當,全心全意對待母親,不讓她受第一次婚姻所受的苦。
「唉!我到底在幹什麼,居然像裹小腳的老太婆在回憶往事……」
西門艷色不解肩傷的血為何流不停,一般來說人體的凝血功能應該發揮效用了,可是不斷流失的鮮血卻毫無停止的跡象。
也許是失血過多的因素,她覺得體力也一點一滴的抽離身體,足尖浮動,氣力漸漸消退中,眼前的景物也出現疊影現象。
人在這個時候特別脆弱吧!她忽然想起那幾個互相陷害的同伴,如果他們其中一個來到日本,那麼她就不用這麼累了。
撐著不讓自己倒下的西門艷色拖著沉重軀殼,一步一步往前走,遠方的路看起來沒有盡頭,入夜的涼風送來淡淡的稻禾香。
直到現在她才承認自己真的很倔強,明明可以往人多的鬧區求援,她偏反其道而行的挑人煙稀少的羊腸小徑,怕身上的血引來日本警方的關切,這是不是叫自找苦吃?
不知是產生幻覺,或是下意識尋找某人,當她靠在某間寺廟石獅旁稍做歇息時,頭一後仰,入目的「上涼寺」三字倏地放大。
這是天無絕人之路嗎?
還是羊入虎口?
沒有選擇的西門艷色顛簸著腳步,上身搖晃地扶著灰牆,紅色燈籠在頭頂上晃動著,一道人形的黑影由小而大,她凝聚起力氣想看清楚,但是驟起的黑暗籠罩朦朧的視覺,身體無力的往下垂。
在昏迷前,她似乎感到自己飄浮的軀殼掉入一雙伸出的臂膀,強壯而有力的心跳近在耳邊,她安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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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晚課的薩胤風一如往常點完寺裡所有的燈,一盞一盞紙糊的燈籠亮起的那一刻,也就代表一天即將給束,新的一天又要到來。
他習慣在廊前的松樹下打坐,聆聽風吹動針葉的聲音,以及夜梟呼嘯而過的撲翅聲,讓夜裡的沉寂多了一分活力。
緊星點點,輝映著黯淡的月,斜掛黑幕的銀河讓一向熱鬧的天際更加明亮,一閃一閃照著星空下的行人。
水田里的蛙鳴一陣接一陣,祈求著雨水豐足,秋稻早熟好覓食,蛇鼠匿蹤過好冬。
「和修,你又出去做壞事了是吧!」心若不存慈悲心,菩薩也難開眼。
和修算是薩胤風的別名,也可以當成法號,意思是修心也修智慧,兩者兼修,和合修同義。
他起身,右手置前一行禮。「住持安好,和修禮佛參禪,與眾生同歷苦。」
小廟無大事,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難掩人耳目,他除卻佛門弟子身份外,遊走黑暗地帶的另一分身同樣瞞不了人,盡入一雙睿智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