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衛小游
「春花奶奶,你終於放棄啦?」那張啟事貼在店裡起碼也有大半年了吧?這期間據說不乏有人問津,但來承租的人都不對春花奶奶的胃口,一一遭到回絕。被回絕的人包括:土地掮客、便利連鎖商店的經理人、建築商、觀光客……等等。(這些消息當然都是「聽來的」,因此可信度請自行判斷。)
「放棄啥?」春花奶奶正忙著揮舞雞毛撣子,撣去店裡角落的灰塵。
「就那張出租啟事啊。」
秀秀阿姨一提起,在店裡的幾位婆婆媽媽都注意到了,紛紛探頭來關切情況。
「喔,那張隔壁阿明幫我寫的啟事啊?」春花奶奶戴著眼鏡、和藹可親的臉龐突然閃過一絲興味,眼睛一吊說:「你猜勒。」說完,又繼續揮動手裡的雞毛撣,像要撣去老花眼鏡下看不見的灰塵。
「啟事不見了,如果不是放棄,那就一定是租出去啦。」越聚越多的人群中,突然有人想到這個可能性而興奮地嘰嘰喳喳起來,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路人甲身份。
「是嗎?真的租出去了?」秀秀阿姨不太相信地問。
老花眼鏡的鏡片下再度閃過一抹精光。「呵,那就應該是租出去啦。」
春花奶奶的記憶力時好時壞,她一承認,大夥兒立刻鼓噪起來,興致盎然地猜測租屋者的身份。
土地娟客、便利連鎖商店的經理人、建築商、觀光客……等,都是被淘汰的人選。那麼該不會是公務人員、殯儀館、彩券行……甚至是監獄逃犯吧?
正當大夥兒都猜不著時,不知何時圍成一大圈的人群中,突然出現一個宏亮的笑聲笑道:「當然是個本地人了。春花奶奶怎麼會將房子租給外地來的奸商呢。」
「呵,龍老師你來啦,你訂的花肥今天早上剛送到,我正打算請人順道幫你送去哩。」
年過四十卻仍然不顯老的龍玉春老師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我這不就來了嗎!春花奶奶,我待會兒自己帶回去就行了,我騎腳踏車來的。」
春花奶奶正要回話,但人群中已經小小騷動起來。
是本地人啊?實在想不出有哪個本地人會來租這房間啊。若是本地人的話,在鎮上大多有自己的房子,哪裡需要另外在人家雜貨店樓上租下一層空屋?可看龍老師說得這麼篤定,春花奶奶又沒否認,可見得是真有其事的了。
「到底是哪個本地人啊?」秀秀阿姨非常驚訝這小鎮裡居然還有號稱「八卦姨」的她不知道的事情。
春花奶奶非常得意的說:「咦!秀秀,這鎮上也有你不知道的事啊?」
秀秀阿姨急於知道這最新的八卦,無暇計較這「無知」的羞恥。
「春花奶奶你就快說吧,別賣關子了。」
越聚越多的眾人紛紛附和。「是啊,到底是哪個本地人租了雜貨店二樓?龍老師你知道嗎?」
龍玉春老師搖頭道:「我怎麼會知道呢,還是請春花奶奶告訴大家吧。」
春花奶奶清了清喉嚨。「那,我就說嘍。不過……」假意地咳了幾聲,環視著店內堆積如山的貨品。「不過我房子既然租出去了,也就是說,我過陣子就要去加拿大看我那兩個小孫子了,可店裡這些貨有些是今天早上才剛剛送來的呢,放太久可能會壞……」
眾人立刻會意,紛紛掏出買菜錢,你一樣、我一樣地瘋狂消費起來。直到店內易腐的商品沒多久就出清完畢,春花奶奶才滿意地宣佈:
「實在很感謝各位鄉親的贊助,那我就不賣關子了。事實上,說要租房子的那個人是透早打電話來的,還沒簽契約啦。但是他說他會先匯房租來,我一聽是他,就答應把房子租給他啦。」
聽了半天,眾人依然不解。「春花奶奶,你講的那個『他』到底是誰啊?」
「那個他喔……」春花奶奶突然健忘症發作。「咦!我沒講嗎?」
眾人一致搖頭,差點沒給他昏倒。
「就是『他』啊,你們也都認識的嘛,就是那個十年前害咱方小娃哭到淚干腸斷的那個『他』嘛。」
眾人一致不敢置信地驚呼:「啥咪?!是『他』喔!」
春花奶奶得意地掌握著第一手資料。「就是他,官家的小伙子要回來了。所以,我看我還是暫時不要去那個什麼加拿大好了。」
「為什麼啊?」不是要去看孫子?大家剛還幫忙買了雜貨耶。
「等他回來,住進樓上以後,我就蹺腳坐在樓下等看戲啊。」順便收收門票錢,再小賺一筆。
「啊,怎麼這樣子!」眾人看著手中剛剛瘋狂大採購的商品。「春花奶奶,可不可以退貨?」這麼多東西,吃不完呢。
春花奶奶笑道:「歹勢,本店是小本經營,貨物既售,概不退貨。補充一句,也不開發票。」
眾人絕倒。三秒後,才又紛紛復活,四處去宣傳這件最新的新新聞——
那個十年前離開夏日鎮的官家小伙子,十年來沒消沒息,卻在十年後的今天要回來了!這可能是十年來平靜的小鎮裡最轟動的一件事了。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怎樣,畢竟,這小鎮確實是自當年他離開後,就一蹶不振到現在,好像沒了半點活力似的,大家做起事來都顯得沒勁。
或許是太久沒聽到當年那個小女孩無憂無慮的笑聲;也或許是因為已經很久不曾看到,小夏嶺山上,每年春天上山種花的兩個年少身影——儘管那花始終不曾綻放;更或許是因為愛情遠去之際也帶走希望的緣故。
夏日鎮上有個淒美的傳說。傳說中,一百多年前,小鎮上有一對年輕的戀人因故分離。男子臨行前與女子在小夏嶺山上共同植下一棵小小的橡樹,指樹為約,誓言在橡樹長大之前,必會歸來。然而當小樹長成大樹,紅顏轉為白髮,男子終究沒有回來。久候情人不歸的女子,臨終前許下心願,願成為守護橡樹的神,留守樹下直到情人回到身邊,當諾言實現的那一天來臨,綠色的山嶺上會開滿黃色的花。那就是愛情的見證。
鎮上的人們已經許久不曾想起過這個自曾祖母時代便口耳流傳至今的傳說。
小夏嶺山上不曾開過黃色的花,因此他們有些人早已忘記曾聽母親在哄孩子入睡前說過的這個故事。這鎮上不是沒有發生過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但人們已然忘記,曾經在百餘年前,這裡是一個見證愛情的夢想之地。
想到這裡,每個人心裡都莫名一驚!不知道為何會在這時刻想起那樣一則古老的傳說。
官家小伙子的回來,是否會帶來一些不一樣的改變?
這改變將會使小鎮的現況更好還是更糟?
且不管那麼多,想必還有很多人不知道這件大事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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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現在時刻是:上午七點整。
方心語還在家中吃早飯,比心語小媽晚十分鐘出門。
所以說,有些事情沒辦法跑第一的時候,也絕對不要是最後。
特別是,事關己身的時候。
七點十分,娃娃整裝出門,沿路上跟她打招呼的人比往日要來得多上許多許多,那今她背脊一陣發涼。怪了,沒有風啊,況且炎熱的夏天就要到了。四月底一場大雨過後,連續好幾天,氣溫直直飆高,預示夏季的來臨。
那麼,背後這一陣發涼,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搞的?」她納悶地喃喃自語:「難道今天不宜出門?」將辮子甩到肩後,先上警局報到去。
此時的她完全沒料到,有關「某人」將要歸來的消息,正在鎮上的各個角落以離奇的速度傳播開來。
一個小時後,小鎮上唯一的教堂,大門如往常般為鎮民開啟。
氣氛莊嚴卻不會太過嚴肅的教堂前廣場突然吵雜起來。
正在排解居民糾紛的華牧師也忍不住走出來瞭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一群在禮拜堂前嘰嘰喳喳的居民看到華牧師,便熱心地道:
「華牧師,你知道嗎?那個官家的小伙子要回來了。」
去郵局辦完事情,正要回家而湊巧經過教堂的心語小媽瞪大了眼。
「我沒聽錯吧?官梓言要回來了?」那個傷了她寶貝娃娃的心的臭小子?
「啊,是方太太。」偷偷暗戀美女小媽的國雄大叔立即熱情招呼。「你聽說了嗎?」
「剛剛聽說了。」不曉得有沒有聽錯?
「剛剛住在東街的阿枝告訴我說,西街的秀秀今早買菜的時候聽春花奶奶說……」
想當然爾,心語小媽立即加入早己圍聚成一圈的人群,交頭接耳地討論起十年來這平靜小鎮即將發生的最重大事件。
真是該死,心語小媽簡直不敢想像,要是她的娃娃聽到這件事會有什麼反應了。不過以小鎮傳播流言的速度,大概也很難輪到她這個做人家母親的人,親口告訴女兒這個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