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衛小游
「是誰?」小月心中一驚。
「我不敢說。」
笑話!美美這人沒什麼不敢說的,只除非是……「難道是他?」
美美緊張地看著小月,再看看時鐘,一張秀臉差點沒皺成梅乾菜。
「別問我啦,我真的不敢說。」
小月驚訝地瞪大眼。「果然是『他』嘍?」
美美一臉憂色地輕聲道:「你想……這事……能瞞得住嗎?」
「瞞得住——才怪。」
「你說你今早聽到這消息的?」那麼過去這陣子以來,謠傳某人「將要」回來的消息,就不是假的嘍?
美美恍然大悟。「那麼或許那傢伙她……」
「早就已經聽到了。」小月自動接話。
昏倒。早該習慣的,小鎮裡沒有能永遠藏得住的秘密。
當吊掛在玻璃門上的風鈴因門被用力推開而發出清脆的聲響時,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過頭,看向門邊。
「嘿,娃娃。」兩人明知故問道:「發生了什麼大事件?瞧你氣呼呼的。」那股怒氣所散發的熱度,連坐在冷氣房裡吹風的她們都感受得到。
只見一名頭頂上戴著一頂顯眼的淺米色牛仔帽的長辮子小姐氣沖沖地一頭撞進「美美茶飲」裡,雙眼大瞪地大聲嚷叫道:
「天啊!我該不會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吧?!」
美美默不作聲地自冰箱裡端出一杯消火的冰鎮檸檬汁,備用。
小月則趕緊收拾起桌面上散亂的紙張,以免辛苦工作的心血遭到池魚之殃。
長辮子小姐摘下頭頂上的帽子,不自覺地扭絞起來。
小鎮真理之一:當事人永遠是最晚知情的。
此刻正在鎮上悄悄發生的事,似乎就是這句名言的最佳印證。
「那、那個傢伙居然還有臉回來?!」長辮子小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地說。
美美與小月實在不敢承認早先已經聽說的事。「什麼人啊?你在說什麼?」這時候,裝作不知情比較安全。
「該死!他怎麼敢!」娃娃氣得差點沒掏槍對空射擊。「那個人!」
「誰?你說誰?」繼續裝傻比較安全。
「就、就是『那個人』啊!」她難以置信地道:「我剛從春花奶奶那裡巡邏回來,就聽說她樓上的房間租出去了,而租的人竟然就是——」
「那個人?」看著她咬牙切齒的模樣,美美和小月開始對這情況感到好奇起來。已經這麼多年了,難道娃娃對當年還是這麼耿耿於懷嗎?
答案看來是肯定的。娃娃氣得幾乎沒嚼碎牙齒。「就是那個人!」
那個身邊大夥兒都心照不宣的人。
那個在十年前背信離去的人。
那個一轉過身就不再回頭的人。
度過了震驚的階段,慢慢冷靜下來後,小月開始觀察起好友的臉色和舉止。有別於美美一談到這話題就想逃開,她倒是對娃娃此刻的反應很感興趣。
娃娃此刻的臉色可以說是發青的。
除此之外,她還有一點口齒不清、牙齦打顫、雙手緊握成拳,顯然深深受到刺激;再加上那凶狠到可以殺死一頭老虎的眼神,讓小月忍不住想再細究。假如說出那三個字的話,眼前這小女子會不會像裝了過多氣體的氣球般,就此爆炸?
過去十年來,娃娃不許任何人在她面前提到「那個人」的名字。
只要稍微不小心提及,不是生氣得要命,再不然就是好一陣子不肯搭理人。
十年後的現在,如果,那個名字再度出現在她面前呢?
身為記者,要有求證的精神。小月有點想試一試。
「娃娃,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就是……」
明白小月的意圖,美美連忙伸長手想搗住小月的嘴。「別、別說出來——」
但為時已晚。
「官梓言?」小月脫口說出。
轟地一聲,腦袋裡彷彿歷經一陣巨大的核爆。娃娃呆立在地,思緒跟著被炸飛到十年前,忍不住跟著吐出一聲:「那狗娘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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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麼講粗話!」
一記爆栗不輕不重地敲在她額頭上,她皺起眉抬頭看著比她高上一個頭的少年,而後眼底笑意泛開。
「練習啊。」
「練習講粗話?」少年瞪大眼睛,將一瓶冰鎮的運動飲料遞給她。
少女接過冰飲,在球場邊的空地席地坐了下來。看見排球場上的隊友正奮勇殺敵,痛宰對手,殺球得分,又激動地跳起來鼓掌。
「聽說嵐女的球隊很會耍陰招,等一會兒可能有必要裝狠,所以現在先練習一下,待會兒吵起架來才會有氣勢。」她樂不可支地說。
「這麼開心有機會罵人啊?」
「那當然。我巴不得——」眼尖地瞄到對手一記凌厲的回擊,球飛向邊界。「小心!」她高聲喊了聲,看到隊友迅速地飛身救起球後,才又繼續剛才的話題道:「幹得好!珍珍!」珍珍是排球隊的隊長,剛剛救起了那記邊線球,讓隊友順利再奪得一分,讓少女興奮地跳了起來。
「喂,小心你的腳。」搖搖頭,受不了地說:「都還沒好,就想再扭傷一次啊。」這傢伙,做事老不經大腦,才剛加入學校的女子排球隊沒多久(雖然還是個候補),意外就層出不窮,連連受傷。再這樣下去,他不是會被她給煩死,就是擔心死。
真受不了。趕緊拉著她坐下來。
儘管坐冷板凳又受傷,身為候補球員沒辦法出賽,少女還是關心比賽的結果,彷彿自己正與隊友並肩在球場上和對手廝殺一般。
很典型的,這就是她,不管做什麼事情都那麼樣地投入,就算只是三分鐘熱度,她也會在這三分鐘內傾注自己全部的熱情。
比賽稍告一個段落,確定己方領先的狀況下,她終於將心思轉向身邊的少年,笑著伸手戳了戳他微蹙的眉心,笑道:「官同學,你真像個老媽子呢,我家小媽都沒你這樣嘮叨。」
「方心語,你敢再說我像老媽子一次,我就要你好看。」說是這樣說,卻沒有半點真實的威脅性在裡頭。
「好好好,我知道你關心我,我只是忍不住想開個玩笑嘛。」每次看到他蹙起眉的樣子,她都想伸手把那份鬱結揉掉。真不明白,這世上哪有那麼多讓人憂愁的事!他卻彷彿總與那些事分不開。
「誰關心你啊,要不是你小媽要我關照你——」
「你不開心我的話,那才真是見鬼了。」娃娃直接打斷他任何否認的嘗試。「我們認識對方也不是這一兩年的事了,根本不需要這麼見外,直接說你關心我會怎樣?」
「我不是見外。」他否認。
「好,你不是見外,你只是故意想把距離拉遠。」她不怎麼高興地說:「別以為我沒發現,你最近真的變得很奇怪,老是在裝陌生、拉大距離,好像我們只是普通朋友似的。」小時候他可不是這樣的,怎麼長越大,舉止就越彆扭?
梓言頭稍微別開。「我們本來就只是普通——」
「你敢說!十年的交情還能算是普通?」
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打轉,他改變話題道:「娃娃,我問你一件事。」
「你問啊。」
「可是你要保證你不生氣我才說。」
「什麼事?你說啊。」
沒有得到保證,他不肯說。「你先答應——」
「我答應。」她舉手發誓。
「好吧,那我就說了,其實我是想問——」
「噢!Shit!犯規!六號越位犯規。」
裁判已經吹哨,球場上瞬間陷入一片混亂。
球場兩旁加油與吶喊的聲量蓋過了官梓言未說完的話,當娃娃再度轉過頭來,將心思分一點回他身上時,他已經沒有勇氣再說一遍。
「梓言,你剛說什麼?」
他搖搖頭,定定地看著她,眼神突然有點憂傷地說:「娃娃,記不記得你曾經說過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當然記得。」她用力點頭道:「我們一定會永遠在一起的啊。」
「你不會反悔?」
「不會。」
「即使我做了讓你生氣的事,也不會?」
「也不會。」
「那麼要是有一天,如果我必須暫時離開你呢?」
「怎麼會呢?」她直接打斷他的話說:「我們討論過了的啊。未來我們要一起讀同一所大學,你去當兵時,我就跟你通信講電話,現在當兵役期才兩年不到,就算你『暫時』離開,我也不會生氣的。因為你並沒有違反我們的約定啊,就算那時候你不在我身邊,可是我的心與你同在嘛。」這樣掛保證,就可以不用再擔心了吧?
久久,他看著她明亮真摯的眼睛,知道她說的話是真心真意,沒有半點虛假。
然而這種要永遠在一起的話,為什麼由她說來,會這麼樣的容易?
這麼容易的保證,真能有效一輩子嗎?
為什麼他就是沒有辦法像她一樣,對他們的永恆約定深具信心?
他不敢告訴她,他剛剛接到一所美國大學的入學通知書與一筆高額的獎學金。這申請是半年前他背著所有人偷偷寄出的,只有幫他寫推薦函的老師知道這件事。他英文底子不錯,到國外唸書應該沒問題。原先只是想試試看,沒想到卻通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