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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文 / 謝璃

    他頓了半天,啼笑皆非道:「你沒告訴媽媽這件事?」

    「不敢說,媽媽會打死我。」小男孩扭捏地眨著淚。

    「我答應你,我會告訴你二姊,快回去吧!」他揉揉男孩短髮。

    小男孩如釋重負的笑開,蹦跳地跑開。

    方母絕對想不到,林庭軒的憾恨,竟出自一個男孩無心的玩笑!這個玩笑,讓一干人的生命起了劇烈的翻轉,再也回不到從前。

    他直起身,思索了一會,從皮夾拿出一張幾已遺忘的名片,按著上頭的電話撥號。接通後,他有禮道:「請問是劉得化先生嗚?我是成醫師,上次是你到醫院通知我方楠的事……我有事想請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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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楠,別怪我對你說老實話,你要是不全力以赴,這輩子也沒什麼機會拿獎牌了。你本來就不是大美女,現在又多了道疤,不知情的人以為你私生活有問題被人追殺,找不找得到人嫁都是問題,除了自信,沒有籌碼讓你扳回一城。要有自信,就要拼到獎牌,用力告訴自己,沒有美貌也能讓夢想成真……」

    「沒這麼嚴重吧?」她回頭古怪地看著口沫橫飛的大頭,摸著臉,「我的疤淡了很多了——」

    「別反駁,我說的話你敢不聽?去!」他一臉猙獰,大掌又推了她一把,她踉蹌地在水道前就定位。

    起跳槍聲鳴擊,一排女將先後躍入水中,水花在各個水道中迅速移動著。

    他晃著大腦袋在場邊盯著方楠的身姿,眼眨都不眨。一隻男人的掌搭上他的左肩,靠近他,慢悠悠的聲調含著不以為然,「你覺得,你這位身手了得的女同學不是美女嗎?」

    大頭往旁一轉,呆了一呆——是沒見過的帥哥,神情冷淡,正眺望著水道賽況。

    「還、還好啦!」這男人問得莫名其妙。「沒疤前滿清秀的,現在……很性格!」男人的氣勢讓他不敢再嘴賤。

    「你覺得她這模樣嫁不出去嗎?」男人目光追隨著水道中的方楠。

    「呃——應該不至於,總有和她不相上下的男人願意娶她吧。」他嘿嘿笑,有種不管怎麼回答都不對勁的感覺。

    「你認為,如果我娶她,算不算夢想成真?」男人直視他。

    他張大了嘴,一時轉不過神。男人笑了笑,頷首道:「你好,方楠是我女朋友,她的臉在我看來一點問題都沒有,以後別老用這話刺激她,她無所謂,我聽了可不舒服。」

    他急忙欠身行童軍禮,「對不起,開玩笑的,開玩笑的,老朋友了,以後不會這樣和她玩了。」

    男人回頭看向水道,笑道:「不過你的刺激真有甩,她拿了第二名了。」

    「嗄?」他目瞪口呆。

    男人走向池畔,彎下腰,伸出手,從水裡拉起方楠;方楠驚呆的程度和大頭差不多,癡癡地望著男人。

    「你不告而別兩天,我要怎麼罰你?」

    男人露出滿含愛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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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垂著頭,半干的長髮披肩,遮住了面頰,只看得到扇動睫毛的側影。

    兩人無語對峙了半天,她冷不防抬頭,「我不是故意的,我只南下比賽兩天,我想,你這麼忙,應該不會發現,並不是不告而別——」

    「你認為,我把你當空氣,視而不見,告不告知都無所謂嗎?」食指撩起她耳畔髮絲,她曬了點太陽,兩頰紅潤,青春的氣息輕易可聞。

    她驚慌了,「不是的,我不想拿這小事煩你,我自己能處理——」

    「我知道你能處理。」語調流洩出怒意,「我只是不希望以後要找我的女人,還要到處打聽才知道她上哪兒了。」

    她未免太「善解人意」了!不黏膩、不多求,稍稍對她大聲一點,可以閃得連影子都見不到,更別說要求他配合她的期望,如果對她不夠深入瞭解,會以為她沒把男人放心上,追根究柢,是她已習慣不讓任何人為自己傷神。從前這麼做是避免起家庭風波;現在則是怕成為負累,進而侵蝕掉原有的美好,她對這段關係並沒有全然信任。

    「你到處找我?」她驚訝之餘生起歉意,「對不起,下次我會注意。」

    見他沒有緩和怒意,她再次舉手保證,「你放心,我從前答應過你,不會做讓你措手不及的事,就算要離開,我也會提前告訴你,不會不明不白的消失不見,我不會讓任何人擔心的。」

    「你是說——」他逼近她,把她抵在樹幹上。「你還沒發正式通知開除我,所以我不必知道你每天在幹什麼、想什麼,對吧?」

    「呃?」她歪著腦袋,不很確定地打量他,「你不生我的氣了?我以為你看出來我是個很普通的女生,對我失望了——」

    他手一勾,將她緊緊包裹在胸前,緊得密不透風。她面頰貼著他的左胸,他的心臟跳得出奇的快,似要穿胸而出,他為何事而煩憂?

    他暗喘了口氣道:「方楠,我和你是同類,不過是多了張吸引人的面具,和善良的養父母,只有你,不曾為這張面具炫惑過,看見的是裡面的我。對不起,上次不該對你說那些話。」

    「你怎麼了?別這麼說自己。」熠熠的眸子細看他的臉,「只要是你,不管面具是哪一張都沒關係,你活下來了,就是最好的事。不過世事總是這樣,老爹說過,好的,總是留不住,像我姊姊。」

    他回身面向正進行田賽的操場,突然沉靜不語。

    她握住他的手,笑道:「老爹說,展飛大哥像東方來的王子,我們很幸運,都曾擁有過這麼好的親人,如果能夠,我也很想親眼見見他。不過,能遇到你,算是奢求了,在我心裡,你是最完美的。」

    他看住她,拇指輕擦過她漸平淡的疤,嗓子沉啞,「你每天,其實,都在看著我大哥。」

    她不明就裡,乾笑了兩下,「聽起來有點玄,你——是說——鬼魂?」他近日的喜怒無常難道是有了陰陽眼?

    他搖頭,闔上眼,似乎有意不看她的反應。「你每天吻的、看的,就是他的臉。」

    她越聽越糊塗,搖著頭,「我見過你大哥的相片,那天在你房裡張嫂撿到的——」

    「那才是我!」他睜開眼,一股憤然在瞳孔燃燒。「那是我出事前,當時的女友替我拍的照片。出事後,我的臉全毀了,大哥人雖死了,臉卻絲毫沒有受損,老爹在私人醫學研究中心裡,和研究群替我們進行當時鮮有人知的換臉手術,足足進行了幾個月,十幾次修復手術。我沒離開過研究室半步,因為不知道結果如何,直到證實沒有出現排斥現象,我才離開那裡。」

    她兩眼撐到干了、酸了,還是呆滯的瞬也不瞬。

    「臉毀了,女友也離開了,頂著不是自己的臉,我無法在美國待下去。」他鬆開她,退後一步,冷勾唇角,「即使離開了,也不能忘記我大哥的死!天天照鏡子,他的臉都在提醒我,我因他而能活著見人。每當有女人迷戀地看著我,我無法分辨,她們愛的是我還是我大哥。我曾經想過,也許頂著破損不堪的臉,比戴著面具好過多了,起碼人們的反應是其實的。」

    一陣熱源湧到眼眶,她張了半天嘴,終於發出聲音,「你的臉疼,是為什麼?」

    他沉默了數秒,試著用淺顯的詞彙解釋著,「這項手術還在實驗進展階段,最困難的部分在移植過程中,神經接合生長的情形。開始前三年,神經原未能全面貫通,我的臉部表情受限,經常只能皮笑肉不笑,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傲慢不群呢!這兩年,服用老爹給的研發新藥,神經開始加速大量新生,知覺幾乎恢復了,但疼痛是副作用,逢雨天更敏感。老爹一開頭就撒了謊,沒告訴我藥的真正用途,我以為排斥現象在多年後產生,大哥的臉想脫離我,慢慢異變了。」

    她逐漸串連起一切,明白了他的忌諱,他討厭女人撫摸他的臉、他對迷戀的眼光無動於衷、他總是戴副眼鏡,全都是因為,眾人視覺上的他,是成展飛,他對這張面具愛恨交加。

    他斂斂表情,恢復平靜,見她仍怔訝不己,不安道:「對不起,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她吞了吞倒流的淚水,不讓淚從眼角滴下,她拉著他,在附近石椅坐下,近距離相視,濕亮的眼溫潤坦然。「真是神奇啊!上天用這樣的方式讓你生存下來,不管你的臉是不是原來的你,我很感激展飛大哥,因為他,才能讓我遇見你。」

    她憐愛地吻了他一下,偎在他肩胛上,兩手圈住他的腰,一字一字清晰道:「如果所有失去的一切,全都是為了我們相遇,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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