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廷宇
從那刻開始,她發誓要捍衛自己、保護自己,於是她不再學鋼琴、舞蹈,反正也學不好,不如不學,她改學空手道與短跑。學空手道是耗了預防牛竣史對她毛手毛腳,她好有能力打得他跪地叫她「阿娘」;而短跑是怕萬一打不過他,好來個三十六記「跑」為上策。
不過!她尚未學成展現功力時,牛竣史就被他母親安排到台北開始他的求學旅程。原因很簡單,為了以後可以考到一所好大學,然後找到一份有「錢」途、又可光耀門楣的工作。就這樣,牛竣史離開了她六歲的生命,之後兩人見面的機會愈來愈少,一查到上個禮拜她才與他久別重逢,不過,那天卻成了她這輩子最不幸的開端。
這一切不幸的開端起於她回老家借不到錢,正當她心灰意冷決定再去跟她的大錢主——莫菡驍伸手時,讓她碰上了回鄉省親的牛竣史。
當時牛竣史坐在老厝的客廳裡吃著她奶奶包的肉粽,而向來對沒有印象的人視若無睹的她,一進門,連聲招呼也不打,便坐到牛竣史對面的籐椅上,一雙腳不文雅的蹺上桌子,順手拿了顆放在盤子上的粽子,剝開就啃,也不管那是她奶奶要給牛竣史帶回家的。
牛竣史不敢置信地望著她,他結結實實被她粗俗、沒教養的舉止嚇到,印象中那個有著白皙肌膚、紅潤臉頰、害羞他把抗拒當做是裴孝耘在害羞的小丫頭不見了,變成他現在眼前這副德性。一身咖啡牛奶色的皮膚,瘦到可以加入非洲難民的身材,和那沒禮教的舉止,要不是她那雙充滿靈氣的圓亮大眼,他可能會誤以為她是裴家請來幫忙采收瓜果的臨時工。
沒想到他幻想了數十年的婉約少女竟然是眼前的這般不堪,心情不禁鬱結了起來。沒關係,她再沒規矩他也有信心將她改造成他心目中的淑女,因為神聖的愛是可以改變一切的。
「好吃,再來一顆。」將粽葉上最後一口粽肉往嘴裡一塞,不能吃的粽葉隨手就往地上扔,魔手復朝盤子伸去拿第二顆肉粽時,裴孝耘的眼睛餘光終於發現正前方坐了名男子。
她睜著好奇的大眼,打量著西裝筆挺的男子,微皺起眉頭。不知為何,對他竟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熟悉感跟極度的厭惡感。
「先生,你看起來很面善喔!我們是不是曾在哪裡見過?」咬一口包著鹹蛋黃的肉粽。
牛竣史不想面對這錐心泣血的殘酷。她竟然忘了他,未免太薄情了。
「你真的忘了我?」牛竣史尚抱一絲希望地試問著。
裴孝耘仔細地把他掃瞄一遍。很面熟,但不知為何她老是想不起來。是遠房親戚?還是父母兄長的朋友?驀地,一幕影像躍上腦海。
啊!低呼一聲,眼睛一瞪。該不會是那個人吧?「你該、該不會是……」嗓音裡有些驚恐的顫抖,顯然她想起來了。
「你想起來啦!」他激動得雙手撐桌傾向她。
「你……你該不會是『咩咩新樂園』的人,來收錢的?」
阿娘喂!他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記得她只留漠視飯店集團的地址給學長啊!照理說他應該直接到飯店找菡收錢的啊,怎麼反而跑到這裡來了?難道……是菡不想再替她墊款了,乾脆叫人直接到老家找她收錢?
「墊款」是客氣點的說法,事實上是還『債』。打從莫菡驍不知倒了哪一輩子的霉,認識裴孝耘開始,她就一直無怨無悔地當裴孝耘的搖錢樹,怪的是她竟完全沒向裴孝耘討過半毛債,就好像替裴孝耘付錢是件天經地義的事般。
「咩咩新樂圈?收錢?」牛竣史聽得一頭霧水。
話說咩咩新樂園是國內正處於起步階段的小牧場,半個月前,裴孝耘受到幾位農校學長的邀請,到他們共同經營的牧場參觀,當時她站在那綠草如茵的山坡上眺望著山坡下成群的潔白羊只,便讓她想起與朋友共同營建的山莊裡的小山丘上除了馬就是牛,物種看起來似乎單調了些。要是能多幾隻有著蓬鬆白毛的小綿羊該有多好啊!想必到時小山丘上的風景絕對會精彩許多。
於是她想都沒想就一口氣跟她學長訂了六頭羊,並叫學長到漠視飯店集團的人事部找莫菡驍收錢,完全不顧慮到這件事若是被孟瓊舞知曉的話,她的生命將如何的岌岌可危。
還好,素有「小聰明」之稱的她,叫她學長過一個月後再將小羊送到山莊,不然她現在可能就無法如此逍遙地坐在這裡吃肉粽了,而是雙膝跪算盤、雙手舉水桶,在神桌前背誦佛經,直到背全了才能起來。
「我不是跟你們老闆說過了嗎?收錢到漠視飯店集團的人事部找一名叫莫菡驍的人收錢嗎!你怎麼會跑到這裡呢!你找錯人收錢了,我再寫一次漠視飯店集團的詳細地址給你,記得這次別再跑錯了。」她將寫上地址的紙張放置他桌前。
「我不是來收錢的。」牛竣史虛軟無力地說。
不是來收錢的?耶!太好了。
「你真的不認得我是誰了嗎?」牛竣史不死心地再問一次。
她皺著眉頭,努力從腦庫中調尋眼前人的相關資料,可無論她如何搜尋,她永遠只有模糊的印象,始終沒個具體化。「我是有點印象,但卻老是想不起來你是誰,歹勢啦!你乾脆直接宣佈正確答案。」猜謎跟認人她實在不拿手。
她的回答摧毀了他僅存的希望。他垮著笑臉、洩氣地摔坐回籐椅,啞聲向她宣佈答案——「我就是住在你家隔壁,以前老喊著要發你的牛竣史。」
「牛、牛、牛屎!」她指著他,見鬼似的尖嚷。
原來他就是那個死親吻魔!怪不得一見到他就有股很不得把他的嘴撕爛的衝動。
算算她最後一次見到他已經是五年多前的事了。
當時他回來奔他爺爺的喪,她看他眼淚鼻水一起流的跪在他爺爺的靈前放聲大哭。對了,他的哭聲像極了牛叫聲,怪不得會姓牛。
記得當時他黑黑瘦瘦又高高的,留著阿兵哥頭,感覺上憨厚可欺,不像現在的他,皮膚比她白皙,看得出來是坐辦公室的,因為不常曬太陽。再配上一顆油亮的西裝頭,感覺文質彬彬,與以前的印象截然不同。
不過,無論他現今變得如何成熟有禮,他給她的感覺依舊如昔,噁心、討厭,甚至可怕。
「沒錯,就是我。」她的嗓門難道就不能放小聲點嗎?非要把「牛屎」二字叫得如此響徹雲霄嗎?要是被別人聽到,那他努力維持的完美形象不就毀了。
「嗨!好久不見,如果沒事的話,我先走一步。」快溜喔!她可不想再跟他牽扯下去,不然難保他待會兒不會朝她惡虎撲羊。
「等一下,我真的有那麼惹你厭嗎?話都沒聊幾句就要走了。」剛才吃粽子的悠然快活,怎麼一見到他就變成一副逃難樣,他長得真的有那麼面目可憎嗎?下意識摸摸自已頗為自信的臉。
「呃……你一點也不惹人厭啊!」是非常惹人厭。「只是我突然想到有件事必須馬上處理不可。」流年不利啊!回來不但沒有借到半毛錢,還遇上這個陰魂不散的死親吻魔。
「是為了錢嗎?」回來時就聽他母親跟裴奶奶聊說她很喜歡亂花錢,常常回來借錢,而且借了從來不還,他猜想她今天回來八成也是為了借錢,她剛才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就能證明三了。
「呃……也是啦!」而大部份是要離你遠一點。
靈機一動,覺得有個計劃可以實行,令他不由得淺露得意的詭笑。「需要我幫忙嗎?」
「你要幫我?」他葫蘆裡賣什麼藥啊!有點危險。
「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一定幫你到底。」
「真的假的?」很怪,真的很怪。裴孝耘用懷疑的眼光瞪著他。
「我們是朋友嘛,你有困難,身為朋友的我當然要竭盡所能幫助你啊!對不對啊?」糟了,她開始產生懷疑,看來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單純好騙了。
朋友?我呸!她才沒那麼倒霉認識他這種誘拐未成年少女的人。
但一想到他免費親了、抱了她最純潔無瑕的軀體兩年,她就心頭火起。不行!若不從他身上撈點錢來花花,難消她心頭之很,這筆錢就算是向他酌收她幼時受創的「心靈損傷賠償金」吧。
「既然你都這麼有誠意了,那我就老實說嘍!」看你還能笑多久,不久後你就等著哭吧!哈!哈!「不瞞你說,我正需要一筆為數不少的金額,而我今天回來就是來借……錢的。」她放意說到借錢二字時露出一副逼不得已的可憐樣,企圖博取他的同情。
「你需要多少?」他「阿莎力」他問。
沒想到他這麼輕易就上鉤了,小心有詐。「你真的要借我?」她偽裝感激的笑容瞧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