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於媜
「就算再沒教養,也比你盡使些卑劣手段還高明得多。」找到發洩的機會,她活像個勇敢無畏的女戰士,高傲的揚起下巴,迎視他如炬的目光。
「你不但沒教養,而且還很不知感激。」他恨恨磨了下牙。
「感激?」她嘲諷地冷笑一聲。「我該感激你把我當成犯人般找人看住我?還是該感激你替我轉學,讓我努力三年後卻落得進入一所私立大學?」
這丫頭才幾歲的年紀,就學會用這種嘲諷的語氣質問他?「我現在是你的監護人,你最好尊重我一點。」他不容許這個寄人籬下的小丫頭這麼目中無人。
「你不配讓人尊敬!」她恨恨的瞪著他,他那張酷似關爸爸的英俊臉孔,卻如此可憎。
「我不配讓你尊敬?」他桃了挑眉,驀地勾起一抹惡意的笑,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報復她的主意。「想想看,我合情合法的繼承我父親的遺產,卻還得同時收留一個跟我毫無關係、遭父母遺棄的小可憐,這種慈悲的善行,難道還不值得你表達一點起碼的感激?」
「住口!」她的臉色死白,像是一道陳年的傷疤被殘忍的揭開來。
「我還沒說完呢——」他臉上殘忍的笑意更深。「也難怪你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先是爸媽不要,接著又讓育幼院失火,就連我那想做善事的倒楣父親都死了,只好讓我來收拾一個大麻煩——」
還不等他說完,紫茉失控的遽然衝上前,發了狂似的攻擊他。
她完全沒了理智,只有滿心的恨。
她恨遺棄她的父母、恨這個殘酷無情的男人,恨這世界之大,她卻只能永遠當個活在夾縫間的卑微小可憐!
一對小小的拳頭一下下烙上他的胸口,像是想發洩心中所有的怨與恨。
他略微一驚,迅速回神想阻止她近乎瘋狂的舉動,然而這看似柔弱的小丫頭,力氣竟出乎意料的驚人,讓他幾乎抓不住那雙纖細的臂膀。
「該死的,你給我住手!」他惱火的低吼一聲,緊緊箝住她的雙臂將她壓制在床上,讓她再也無法動彈。
被壓在床上的她,在幾次試圖掙扎不成後,終於放棄了抵抗,宛如落進獵人網中的小兔子般等待宰割。
「聽著!要是你敢再——」冷冽有力的警告才剛出口,他就驀然頓住了。
她哭了?
一直到此刻他才終於發現,那個固執倔強、從不認輸的小丫頭,臉上竟掛著狼狽交錯的淚水,一片薄薄的唇緊咬著幾乎出血,就是不肯哭出聲來。
許久,他只能這樣怔然望著她,看著那雙清澈純淨的眸淹沒在淚水中,無聲的哭泣。
這是生平第一次,他被女人的眼淚給觸動了心。剎那間,他的憤怒、他的怨恨竟消失得無影無蹤,腦中除了她的眼淚,什麼也無法思考。
一直到此刻,他才發現身下的她有多小——小小的身子、小小的肩膀,纖細得像是他稍一用力就會折斷。
倏地,他像是被燙著似的鬆手跳起身,不斷起伏的胸口有著他自己才知道的強烈騷動。
看著床上幾乎是同時跳起來,用一雙含恨的目光狠狠瞪著他的人兒,他竟再無一絲憤怒,而是—一心軟。
又一次,他對這個棘手的大麻煩再度心軟了。
倨傲的她甚至沒有開口說一句懇求、沒有用任何一種說販的手段,但他的決心卻莫名其妙的在她的眼淚下徹底瓦解。
是的,他錯在低估這個丫頭的能耐、錯在想把她當成傀儡娃娃擺佈,錯在——因為對父親的恨與不甘而答應接收這個麻煩,把自己的心緒與生活攪得一片大亂。
像是害怕發現自己的真實心情,他不發一語的遽然轉身,冷凝著臉大步走出房間。
一等他離開房間,渾身僵硬隨時準備迎戰的紫茉一怔,直到沉穩有力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再也聽不見,她才像個洩氣的氣球頓時癱軟在地,方才大膽對抗他的勇氣全都消失無蹤。
她木然轉身坐上床,曲起雙膝抱住自己,將自己緊緊縮成一團,卻止不住渾身顫抖。
這男人是惡魔——他是惡魔!
緊咬著唇,用盡所有的氣力才止住幾乎洩出口的嗚咽,她絕對不會在他面前示弱,更不願意讓他聽到她的哭聲,那只會讓他嘲笑她、輕視她,將她當成一個卑微的可憐蟲。
她已經一無所有,不能連最後的骨氣都失去。
她僅剩下的,就只是這一點微薄的希望跟傲氣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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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姐、夏小姐——起床了,你該上學了!」
彷彿來自雲端的另一頭,一個遙遠而縹緲的呼喚不斷傳來,干擾了幾乎想沉睡至死的紫茉。
她不想醒來,但肩膀上持續的搖晃逼得她不得不睜開酸澀的雙眸。
盯著頭頂上那張熟悉的臉孔,好半天,她才想起自己身處何方。
「夏小姐,你該上學了。」何嬸輕聲說道:「司機在外頭等著呢!」
司機?他速囚車都替地準備好了?紫茉在心底冷笑。
「我不想去。」她遽然翻過身,將自己埋進被團裡。
「可是先生說,你今天得去新學校報到,要我叫你起床,千萬別讓你遲到。」何嬸不清楚關先生跟夏小姐之間的事,只是聽從吩咐罷了。
「新學校?」聞言,紫茉整個人跳了起來。
那個男人又自作主張替她轉學?難道他非要將她逼進深丘絕壑不可?
遽然衝上她腦頂的憤怒,迅速又無力地消退下來。
有什麼好驚訝、好憤怒的?她早從踏進這棟屋子那一刻起,就全被掌握在他手裡、任他操控了。
她只是不明白,為什麼關爸爸要將她交給這個男人,明明知道關驥的恨之深,連帶痛恨所有一切跟關爸爸有關的人,卻完全沒問過她的意願,就擬下這種視同出賣她的遺囑?
這一刻,她對關爸爸不免也有些怨言了——
在關驥眼中,她幼稚得就像個小女孩,他從來不屑正眼看她,也壓根不關心她,更正確的說,他恨不得能徹底忽視她、假裝她完全不曾存在。
背上她這個累贅唯一的好處,就只是獲得遺囑的繼承權罷了!
「我、不、去!」她咬牙切齒擠出一句。
「可、可是,先生說,如果你不去,他會親自回來送你去。」猶豫半晌,何嬸才支支吾吾的說道。
這男人,簡直可恨到難以形容,但紫茉知道他這個人絕對是說一不二,她再怎麼跟他作對,也懂得權衡事情的利害關係。
她只得勉強爬起來,宛如一具行屍走肉地盥洗、換衣、然後下樓,連早餐都沒心情吃,就逕自拎著包包走出大門。
門外,出乎意料的竟沒有監控她的保鏢,帶著幾分狐疑的上了車,司機像是早已得到交代似的逕自開車出大門。
她不知道下一個新學校是哪間,也沒興趣問,她知道讓自己好過一點的方法,就是當個不多話的傀儡娃娃,隨她的主子高興怎麼支配她。
閉上眼,昨晚她哭到睡著,連晚餐都沒吃,現在眼睛腫得跟兩顆核桃一樣,連她也不敢面對自己不忍卒睹的模樣,索性消極面對等一下即將到來的例行轉學生介紹。
「夏小姐,到了!」
司機的聲音,驚醒半夢半醒間的紫茉。
拎著包包,她懶洋洋的下車,不絕意一抬頭,校門口斗大的字教她頓時驚跑了滿腦子瞌睡蟲。
這是……她原本的學校?!
她急忙回頭,司機早就將車子開走了,她又驚訝又狐疑的站在門口許久,不敢相信那個冷酷的關驥,竟會將她轉回原來的學校?!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完全猜不透這個深沉的男人,一時之間,竟說不出此刻在心頭激烈洶湧的是錯愕還是悸動,更不知該相信這是一場夢,還是另一個別有所圖的詭計?
但無論如何,站在這夢想中的宏偉校門前,望著來來往往的學生,她那快凋零的心像是重新注入一股新的希望,一種對生命新的期待。
宏亮的鐘聲突然響起,平穩低沉,卻是那樣深刻有力的迴盪在心底,她舉著飄忽的步伐,像是即將踩入陷阱似的,小心翼翼走進偌大的校園。
半個鐘頭後,當她重新踏出學務處,手裡拿著一份新生資料跟體檢表,那種像是重生的感覺,讓她終於綻開一抹多日來不曾出現的笑容。
只是,一抹疑問卻自始至終沒有從心中移除。
上完下午的課回到家,只見何嬸已經在廚房裡忙進忙出。
帶著份難得的好心情,紫茉逛進廚房裡才發現流理台上擺了好多食材,就算要餵飽十個她都不成問題。
「何嬸,你怎麼煮這麼多菜?我一個人怎麼吃得完?」紫茉瞠眸驚呼。
「先生今天要回來吃飯。」何嬸抬起頭一臉笑意的告訴她。
關驥晚上要回來?
不知道為什麼,乍聽到這個消息,她的心跳竟莫名的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