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月凌情
她點頭。
「她是不是很後悔?!」
她再點頭。
「對,她是應該很後悔,因為、因為……因為除了我死去的母親外,我父親也是如此的深愛著她!」積壓心中多時的恨與怒,教他憤聲狂吼。
入耳的憤恨痛喊,教她盈眶淚水,疾速墜落。
她明白。因為,她母親為此整整哭了二十年,她哭她的貪心,哭她害死了以真心待她的男人,哭她親手毒死了這一輩子最愛她,也最疼她的丈夫。
「對不起……對不起……」無法還他一個父親,無法洗去母親的罪惡與痛苦,除了一句對不起,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對費斯說什麼。
「對不起?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可以讓一切煙消雲散嗎?!」他恨她此時的淒幽哀憐。
「是不可以,但,對不起。」除了對不起,她再也沒有其他的話。
斂下水眸,忍住心口的痛,她移身下沙發,雙膝落地。
「你?!你在做什麼?!」她的跪地,教盛怒的他,為之怔住。
「我代我母親跟你下跪,替她跟你……道歉……也替她……替她跟你磕頭……」叩、叩、叩,她連續磕下三個響頭。
緊捂心口,她想站起身子,但再一次傳自心口的劇烈痛意,痛得她緊閉雙眼、緊咬雙唇。她無力站起,倒臥地上。
看著她慘白的臉孔、痛苦的表情,他似感受到一股來自她身上的劇痛。
握了握仍被自己緊抓在手的小藥瓶,費斯冰顏難看,薄唇狠抿。
「該死的你!」怒眸一瞠,他揮揚手,憤將手中藥瓶朝她用力擲出。
叩地一聲,藥瓶擊中她的身子,彈至一旁。
他不該相信她的偽裝,不該相信她真的有病,但,握了握不斷緊握又鬆放的拳頭,他憤旋過身,疾步邁出臥室。
被藥瓶砸痛,安琉璃勉強張開雙眸,看著不遠處的藥瓶。
看著裡邊僅存的一顆救命藥丸,她淒然微笑。
即使他將對她母親的所有恨意,全數轉嫁到她身上,即使,他已經恨她入骨,恨不得要她死,但對她……他依然有情。
也許他對她的感情,還不夠多、不夠深、不夠重,也不夠濃,但對她而言……即使只有一丁點,那也足夠了。
抬眸凝淚看他怒火張狂的離去背影,聽著來自大廳一句句不甚清晰的爭吵聲,安琉璃緊握住藥瓶,淚眼濛濛。
抹去淚水,她困難坐起身,倒出瓶中唯一的藥丸,放進嘴裡。
然,才想吞下藥丸,腹部傳來的一陣胎動,霍然驚住她的心。
雖然醫師說過這藥可以救她的命,但,她有孕在身,她不能吞藥抑痛!
咳、咳,安琉璃驚慌伸指探入喉間,想摳出還卡在喉嚨裡的白色藥丸。
她拚命咳、用力咳,咳紅了臉,咳痛了心,她仍不停、不斷的咳著。
「琉璃?!」是深怕費斯在盛怒之下,會做出傷害琉璃的事,而命羅尼盡速開車送他趕來的薩戈。
一進門,他就看見憤怒衝出臥室的費斯,再聽見裡邊,傳來琉璃陣陣痛苦的咳嗽聲,他嚇得心臟沒力,急拖著費斯就往臥室跑。
「到底怎麼了?!」眼見安琉璃咳得臉色漲紅、痛苦不堪,薩戈急忙上前,小心而用力地拍打她的背。
咳!終於,咳出白色小藥丸,她氣力殆盡,虛脫倒地。
「你又不舒服了,是不是?!」見她點頭,薩戈急轉頭看向費斯,「快過來扶她,送她到醫院去!」
「爺爺,她是裝的,你不要被她騙了。」冷立房門口,他譏笑諷道。
當然是裝的,否則,她又何必要把吞下去的藥,再吐出來?哼!
「她這個樣子像裝的?!你的眼睛是瞎了嗎,」薩戈憤怒斥道,「琉璃她是心……」
「爺爺……別說。」拉住薩戈的衣袖,她虛弱搖頭,說話聲音小到要薩戈貼近她,才聽得到她的聲音。
「都這時候了,你還不讓我說?你幹嘛這麼傻?!」他又氣又怒。
「以前不說,是不要他擔心……現在不說是因為……因為他需要一個發洩心中仇恨的對象……」靠著僅存的意識,安琉璃喃喃說著。
「若不讓他把心中仇恨發洩出來,他會不快樂……他會痛苦的,而我只要他開心、快樂……不要告訴他,就讓他對著我來好了……」
「你?!算了、算了!你不要再說話,爺爺馬上送你到醫院去!」急急攙起她,薩戈紅著眼眶扶她慢慢走向房門。
「你要撐著點,他不救你,沒關係,爺爺一定會救你,你別怕!」
「我……我不怕。」透過濛濛淚光,看著身旁老人,她虛弱微笑,轉眼望進情人悲憤、痛苦、掙扎的褐眸,她勉強再綻笑意——
「因為,我心甘情願……」話聲落下,她眼前一黑,頓然倒下。
「琉璃?!」看著失去意識的她,薩戈驚急扶住她,希望費斯能幫他。
但,一轉頭看見緊繃冷顏的孫子,對眼前一切毫無所動,不肯上前伸出援手,薩戈·柯古拉強忍淚水,對他投以悲慟的一眼,留下一句————
「你就不要後悔!」
第十章
安琉璃被緊急送往最近的莫斯科醫院急救。
情緒不穩、發病又陷入昏迷的她,一進醫院就被戴上氧氣罩。
因患有心臟疾病,情況太過危險,隨時都可能失去生命跡象,主治醫師在與薩戈·柯古拉商議後,即在最短的時間裡,安排安琉璃進產房,準備搶救她一心想生下的腹中男嬰。
剖腹生產過程極為危險,稍有差池,母子兩人均會喪命。
幸得上天垂憐,在數位名醫的聯手支援下,二十分鐘後,產房內傳出一名男嬰嚎啕大哭的聲音。
焦慮等待於產房外的薩戈·柯古拉,經護士告知曾孫已平安產下,頓時悲喜交加,老淚縱橫。
這時,負責執刀的醫師,走出產房,拿下口罩。
「醫師——」看到醫師出來,薩戈抹去淚水,急步上前,「琉璃情況怎麼樣?!她沒事吧!」
「這……坦白講,琉璃小姐的情況並不樂觀。」醫師搖頭。
一句話,將薩戈剛剛喜獲曾孫的喜悅打落谷底。
但,不放棄任何希望,三個鐘頭後,薩戈與接到他的急電通知,專程自聖彼得堡趕來的庫爾醫師,一同進加護病房,察看她的情況。
為她測脈博,聽心跳,翻閱她一切身體狀況數據的報表,看著陷入昏迷的她,庫爾搖了搖頭。
「她的情形更糟了。」
「更糟?!醫師,你的意思是?」
「如果十天內,能找到適合她的心臟,我可以馬上為她開刀。」
「那如果超過十天呢?!」薩戈驚言問。
「時間拖越長,手術的成功機率就越低。」
「醫師,請你坦白說,你現在到底有幾成的把握?」
「五成。」
「什麼,才五成?這麼低?!」
「抱歉,我也想說自己有十成的把握。」庫爾醫師歉然道,「但是她現在的情況很不好,多拖一天,對她就越不利。」
薩戈身子一晃,拄杖的手微微顫抖。
「老爺子?!」醫師趕緊扶住他。
「我、我沒事。」
「老爺子,還是請你放寬心吧,也許這幾天就可以找到適合琉璃小姐的心臟,你別想太多。」醫師溫和勸慰。
「我知道、我知道,她這麼善良,一定會有奇跡出現的。」看著病床上的蒼白臉孔,想著她的委屈與無奈,薩戈忍不住紅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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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知道自己需要的不是奇跡,也不是一顆適合她的心臟,而是在離開人間之前,能再見他一面。
她以為只要轉出加護病房,只要不限制訪客探病時間,費斯一定會顧念舊情來醫院看她。
但是,她醒來已八天,轉進特等病房也已經四天,她每天見到的仍只有薩戈與羅尼他們。
她知道大家都很關心她,每天都輪流到醫院陪她,說笑話給她聽,希望她能保持好心情。
但,現在的她太虛弱,連扯動嘴角大笑一下,都倍感困難。
無力躺靠在高高斜起的病床頭,安琉璃靜眼凝望窗外淡柔的陽光,與窗台上慢慢融化的雪,還有矗立於不遠處的柯古拉集團大樓。
雖然,柯古拉集團大樓,就在醫院的不遠處,但,她知道他不會來的。
聽到一聲輕響,她緩緩轉過頭,望向病房門口。
是開門進來的看護。眨去眼底僅存的希望,她唇角淡揚。
要來,他早該來了,不是嗎?但,就算明知道他不可能來看她,她還是想等他,等,就有希望的,不是嗎?
只是,她能再等他多久?斂下無神的睫眸,她幽聲歎息。
「琉璃?」聽到她的歎息,坐於一旁沙發上的薩戈,滿眼的關心。
「我……我沒事,請你別擔心。」回過神,眨了眼,她望著一早就來陪她的慈祥長者,露出淡淡的微笑。
「琉璃,你是不是很想費斯?」雖然她什麼也沒說,但眼見她精神越來越差,身體也越來越虛弱,又一再飄往病房門口的幽淒眸光,薩戈知道她的心,有多想再見費斯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