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唐浣紗

    沒想到，他才剛打開房門，一個小小的人兒就緩緩地沿著門扉滑落到地上。

    他嚇得倒抽一口氣，趕緊縮回自己的腳。「紫芹？！你怎麼會睡在這裡？」要不是他反應快，差點就踩到她了！

    紫芹揉揉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看著他。「啊？天亮了嗎？那我也該回自己房間了！」她趕緊爬起來，想逃離現場。

    「等等！」聶瀚東抓住她，直接把她抓入房間裡，濃眉深鎖地看著她。「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為何睡在我的房門口？」

    「我……」紫芹的視線東飄西瞟的，就是不敢直視他，一臉尷尬地道：「可能是夢遊吧……我以前就有夢遊的習慣……唉呀，我也不太清楚啦！瀚東哥，你不要再問了啦！」

    她亟欲逃避的表情說明了她有心事，聶瀚東沉聲逼問：「紫芹，你沒有說實話。我不喜歡被人欺騙！」

    紫芹驚慌地解釋：「我沒有欺騙你，我只是……」望著他嚴厲冷酷的臉，她歎了口氣，肩膀整個垂下來，洩氣地道：「好嘛，我說就是了。我……我作了一個夢。」

    「夢？」聶瀚東更加不解。「什麼夢？」

    「我說了你不可以取笑我喔！我夢到……」紫芹看著他，水眸溢滿憂愁，幽幽地道：「我夢到靜姬學姊也回韓國了，然後你們兩個擁抱在一起，你的表情好開心，笑容好燦爛。我在旁邊一直拉你、一直叫你，可是你卻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只好一直哭、一直哭，後來，我被自己的哭聲給吵醒了……」

    紫芹的頭越垂越低，聲音細如蚊蚋。「醒過來後，我還是很慌張，我好怕這個夢會成真，所以就在半夜時悄悄溜入你房間，看著你熟睡的臉，確定你還在我身邊，沒有丟下我。但是我害怕你醒來後會真的離開，因此就守在你房門口打瞌睡，結果不小心就睡熟了……」

    唉，她原本打算在天亮之前溜回自己房間的，沒想到卻睡過頭了，還被瀚東哥當場逮到，好丟臉喔！

    聶瀚東聽著，臉部的表情由震驚轉為凝重，心疼地輕撫她的臉頰。「你沒有安全感？看來，我這個男朋友真的很失敗，連最起碼的安全感都沒辦法給你。」

    「不是這樣的！」紫芹握住他的手。「這是我自己的問題，不是你的錯。其實，我根本不該把靜姬學姊視為假想敵，畢竟她是那麼的優秀。她不但人長得漂亮，而且又才華洋溢、優雅高貴，在她面前，我一無是處，只是一隻醜小鴨……」

    聶瀚東正色地看著她。「不許你說自己是醜小鴨，更不許你看輕自己！你是我喜歡的女人，你有屬於自己的魅力，不需要跟申靜姬相比。」

    你是我喜歡的女人……這一句話宛如火爐，讓紫芹的心房暖烘烘的，她感動到淚盈於睫，覺得好滿足。不管未來會發生什麼事，不管她跟瀚東哥會不會有完美的結局，只要有這句話就夠了，她會永遠記得此刻的幸福。

    聶瀚東深深地望著她，大手輕輕摩挲她嫩白的臉頰，好半晌後才開口。「紫芹，關於我跟申靜姬的事，我想跟你說──」

    「不，你不要說！」紫芹反射性地摀住他的唇，緊張地道：「瀚東哥，我看得出你還不想提那件事，不要說沒關係的！我不想給你任何壓力，我會處理好自己的情緒，你不必擔心我。」

    他眼底掠過更憐惜的情愫。他喜歡她的善良敦厚，更被她的癡情深深撼動。不管發生任何事，她總是把他放在第一考量。她不在乎自己受傷，卻捨不得讓他受到半點委屈，拚了命也要保護他。這麼美好又情深義重的女人，他如何不愛？

    這一刻，他真的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運的男人。上輩子他一定做了很多好事，老天爺才會如此厚愛他。

    他漾開滿足的笑容，執起她的手，送到唇邊親吻。「不，我要說。關於我的過去、我的一切，我都希望能跟你分享，因為你不是別人，你是安紫芹，是我最重要的女人，我不要你再擔心受怕。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禁忌，你可以問我任何問題。」

    摟住她小小的肩頭，他緩緩地道：「這件事，我一直沒有向任何人提起，也不願多談，因為，我覺得感情畢竟是兩個人的事。當年我跟申靜姬彼此相愛是事實，就算後來發生了一些摩擦，不得不解除婚約，但我還是尊重當年那份感情。我跟靜姬要分手時，很冷靜地約定過，雙方都不要口出惡言，也不要憎恨對方。因此，儘管這件事一開始不能被雙方的家長認同，甚至鬧得天翻地覆，但對我跟靜姬而言，一切都過去了。我們只想記住彼此的美好，忘掉所有的不愉快。」

    紫芹倚偎在他懷中，安靜地聽著。她喜歡瀚東哥的溫柔敦厚，解除婚約一定帶給他很大的傷痛，但他卻把所有的傷痛都留在心底，不願口出惡言。

    凝視著窗外搖曳的繽紛花海，聶瀚東的眸光彷彿飄到了很遠的地方，淡淡地開口道：「靜姬是個很好的女孩，她聰明優秀，幾乎沒有任何缺點。曾經，我以為我們兩人會順利舉行婚禮，不過，一切的美好在抵達倫敦後，慢慢變質了。

    「訂婚前，我跟她沒有朝夕相處，也沒有天天都黏在一起，因此，我完全不知道兩人的生活觀、價值觀，甚至對未來的人生規劃，會有那麼大的差異，幾乎可以說是南轅北轍。我們開始發生口角，爭吵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其中最大的問題，就是靜姬希望我回首爾來接掌家族企業，但我志不在此。我希望留在倫敦，一方面能監督倫敦分公司的業務，另一方面也可以發揮自己在商品設計方面的專長。我想靠自己的力量打拚，在倫敦的設計學院進修，待時機成熟後再發展屬於自己的事業。」

    他微笑，笑容裡添了抹苦澀。「自行創業這一條路，對靜姬而言是非常不可思議的，而且充滿了不可知的變數。她不明白，既然我出身南韓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可以繼承驚人的財富，為何要放棄？為何要將集團完全讓給大哥，而不回首爾來爭取屬於自己的權益？但對我而言，家族的事業本來就不是我一手創立的，所以我沒有興趣接掌，也不想跟大哥爭。況且，大哥一直都很想接下財團的執行權，這份兄弟之情對我很重要，我不想因為爭取經營權的關係而壞了兄弟之情，我希望能跟大哥保持良好的關係，當一輩子的兄弟。」

    他喟然歎息。「為了要不要回首爾的問題，我跟靜姬幾乎天天吵架，吵到最後，我赫然發現自己居然不想回家，也不想看到她。靜姬也是，她開始避著我，雖然還同住一個屋簷下，但兩人已形同陌路。我知道情況不能再這麼僵下去，我應該在訂婚前就跟她溝通清楚，因此，我主動跟靜姬長談，心平氣和地和她討論了很多問題。」

    他徐緩地道：「我明白地告訴她，對於財團的經營權，我絕對不會介入的，倘若她要的是一個繼承萬貫家財的男人，很抱歉，我不是。歷經數次長談後，我們兩人終於悟出一件事──我們不適合對方。我與她未來的人生規劃，完全沒有任何交集。」

    紫芹默默地聽著，心疼他所受過的苦，心底湧起不忍。小手柔柔地輕撫他的大掌，想把自己濃烈的愛傳遞給他。

    感受到她綿密的愛，聶瀚東溫柔地望著她。「最後，我們同意解除婚約。當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出這四個字時，雙方好像都鬆了一大口氣，我們終於可以平靜地看著對方，不再有怨，也沒有恨。」

    他雲淡風輕地微笑著。「解除婚約後，靜姬就搬到巴黎去繼續唸書，而我則留在倫敦。這一回，因為大哥身體欠佳，所以我才答應父親回首爾暫時主持大局，等到大哥的身體恢復健康後，我會無條件地交出經營權。回到首爾的那一天，我就主動找大哥、大嫂表明過心志了。我要他們明白，我永遠都是聶家的一份子，是他們的親弟弟，我不會跟他們爭奪經營權，未來，我還是會回到倫敦，做自己想做的事。」

    紫芹也露出笑容，心底覺得好驕傲。她看上的男人果然非常有志氣，不屑繼承億萬家產，只想靠自己的實力，努力闖出一番天地。

    聶瀚東寵溺地摸摸她的秀髮。「聽到了嗎？我未來還是要回到倫敦喔！我想要繼續唸書進修，邊唸書、邊創業，經濟方面可能會過得比較拮据一點。你是嬌生慣養的富家女，我真捨不得讓你跟著我吃苦。」

    紫芹抗議道：「才不是吃苦呢！只要可以留在你身邊，就算天天喝西北風，我也甘之如飴！更何況，我非常看好你的潛力，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絕頂的男人，你對自己的未來會好好負責規劃的，是一支值得我投資的績優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