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童瑤
「老闆，陽春麵一碗，切十元豆乾，五元鹵蛋一顆。」
「馬上好。」
所謂等待過後的甜美果實，就是她此時此刻的心境吧！再等等，她馬上就能太快朵頤，祭祭自己可憐的五臟廟了。
「一共四十五元。」老闆打包好，朝她伸手。
「哦！」季如春把手伸進口袋裡，接著瞪大雙眸。「咦，錢呢？」不敢相信，她開始急忙翻起全身上下可以放錢的地方。
不會吧！她上衣口袋裡明明有放一百元的啊！再掏了掏口袋，才發現大事不妙——她的口袋居然破了？！
老闆臉色頓時大變，「小姐，你沒帶錢？沒帶錢還點什麼？去去去！」
「可是，我……」季如春苦著一張小臉，被老闆趕人之後，她開始回憶自己剛剛走過的街道，到處張大眼睛，死瞪著地面。
嗚∼∼錢掉到哪裡去了……
她在公司和攤販之間的道路上來來回回的找，愈找心就愈慌，愈走心就愈急，到最後她乾脆就坐在紅磚道上，掩面而泣。
她做了什麼好事，老天要罰她兩頓沒飯可以吃？今天又是發薪水的前兩天，那張一百元是她今天和明天晚上的晚餐費耶！
她最近怎麼這麼倒楣，愈想她就愈難過，愈想愈是悲從中來……
「為什麼錢會不見呢……我真是個大白癡加笨蛋，居然讓白花花的鈔票從我面前這樣飛過去……人家說的山窮水盡就是這種情況嗎……果然有夠心痛的！」她簡直想找面牆把自己撞個稀巴爛再說！
真的好想死喔……
「喂，你賴在地上做什麼？」秦沐風一見是她嚇得連連倒退三步。才走一段路想攔台計程車，卻發現差一點踩到個龐然大物。
又是她！這女人最近會不會出現的太頻繁了一點？
季如春哭紅著眼，瞪向出聲的方向，沒有好氣。
「不關你……的事！」為什麼她動不動就遇到這個衰神？她大手倔強抹去淚珠，別過頭，還是嗚咽不已。
「你為什麼要哭？」她頻頻拭淚的動作引起他的注意力，他忍不住開口問道。
秦沐風忍不住懷疑，那個向來朝氣蓬勃、講話得理不饒人的她又上哪去了？
她綁著馬尾，素淨的臉蛋上，那原本炯亮有神的大眸滲出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我見猶憐的模樣任所有男人看見了都會為她而停下腳步。
該死！他竟然會覺得她哭起來的樣子，有那麼一點點的……動人？
他更不敢相信，強勢如她居然會不計形象的坐在人行道上大哭，有什麼事情這麼嚴重，能讓她哭得這麼傷心？關於這一點，他實在好奇得不得了。
「我把錢給弄丟了……不見了、不見了……」季如春索性放聲大哭，哭得有夠驚天動地。
弄丟錢？只是這樣她就可以哭得這麼驚人？他還以為她是一個任誰都打不倒的女人呢！真是意外。
「喂，別再哭了，你這樣很丟臉！」秦沐風要她閉嘴，卻適得其反地引來更多路人的注目。
天哪！她怎麼又哭了？這個女人在公司明明強悍得沒有一點道理，現在卻又無理取鬧到了極點。
他必須承認，這兩種的她都讓他無力招架。
「我才不管丟不丟臉……我的一百元……嗚……都是你這個大衰神，先欠我錢之後，又餓了我一餐，現在連我最後的錢也丟了。都怪你……小氣鬼，欠我錢又不還我……」不把責任歸咎於他，她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好、好，都是我不好，你先起來好嗎？」秦沐風蹲下身子，眼神與她平視，難得以如此溫和的口吻安撫人。
「我肚子好餓，全身無力……」季如春紅著眼睛，即使有心想起身，雙腳卻根本不聽使喚。
秦沐風歎了一口氣，伸手拉她起身。
季如春心情依然不能平復，仍斷斷續續的嗚咽著，整個人也因為無力幾乎躺靠在他懷裡……她還是好難過。
「總經理，我肚子真的好餓，就快要不行了……」她再不吃東西的話，就快要發瘋了。
眼前的人不管是仇人還是敵人，她都舉白旗投降了。
「算了，我請你吃晚餐好了。」原來飢餓真的可以逼死一個人。秦沐風幾乎失笑，無妨，他決定大方地做一次好人。
更何況那雙小鹿斑比般可憐兮兮的眼神，也夠讓人同情了。
季如春聽見這句保證，感動的眼淚幾乎再度奪眶而出……
「太好了，總經理，您真是個大好人，您以後一定好心會有好報，子孫滿堂，代代出狀元！」
「你現在講話挺流利的嘛！根本看不出是真的餓了。」秦沐風忍不住取笑她。果然食宇當頭，只要聽見有關於吃的，她的表現都善變得讓人驚歎。
「當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不可以耍賴！而且你還欠我……」季如春跳開他的懷抱，認真捍衛起自己債權人的權利。
秦沐風連忙打斷她翻舊帳的舉動，自己替她接下去。
「我還欠你四十元，這一次就當還你的。」秦沐風倒也認了，他可不想因為四十元讓自己的生活變得雞犬不寧，適時的時候，他也會選擇識相讓步。
「太好了，我就知道您真是個君子。」季如春心情太好，主動挽住他的左手，往前跨出腳步。
面對她主動示好的接近，秦沐風並沒有將她推開，反倒是興致盎然地看著她恢復光彩的小臉，慶幸她終於止住哭泣。
該說她天真還是單純？昨日的針鋒相對彷彿在她的笑臉中煙消雲散了，他這也才瞭解到原來她並不是一個會記恨的人。
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這句話果然所言不差。
他忍不住回敬她的稱讚，「那我該誇你真是個小人嗎？討債的手法簡直不擇手段，你不去當討債集團的真是太可惜了。」
「真的嗎？我爸也這樣說耶！他都說我是個討債鬼，誰要是欠我錢誰就倒大楣！」季如春也坦率承認道。
「你父親所言不差。」真是先知灼見。
他有多久沒像這樣與人輕鬆自在的聊天了呢？好像很久了。
迎著夜晚吹來的沁涼微風，看著周圍往來頻繁的汽機車、三三兩兩漫步的情侶們，秦沐風有種很難得的體會，他總是埋首於公事堆裡，很少出外透透氣，甚至沒有什麼私人休閒活動。
今晚，他卻有種放鬆的感覺。是因為她嗎？
瞧他看什麼東西這麼出神啊？
季如春不閃也不躲、露出燦美的笑臉迎向他的注視。「總經理，我想吃什麼都可以嗎？」
「你什麼時候客氣過了？」秦沐風苦笑。最不知道客氣兩個字怎麼寫的人，絕對非她莫屬！
「萬歲！」季如春一臉如獲至寶的表情，急急放開他的手，快速的奔至一間店面前頭，興奮之餘還帥勁的擺出黃飛鴻的招牌動作。
「您真夠義氣！就讓我鄭重跟您介紹這家牛肉麵，它的豐肉面可是好吃得上天下地、舉世無雙、僅此一家、別無分號。」
「你……確定？」秦沐風僵硬的停住腳步，接著謹慎的瞄了這間破店一眼，心裡霎時有些忐忑不安。
這店招牌要掉不掉的，店面斑駁老舊，旁邊還有幾隻「小強」冒出來跟人打招呼，這種店賣的東西真的可以吃嗎？
「來來，保證你吃了不會後侮。老闆，牛肉麵兩碗！」季如春一副行家模樣，先拉了他坐下，還拍胸脯、掛保證。
「喂，這家真的……能吃嗎？」不是他吐槽，而是這種用餐環境實在太隨意了。幾張桌子、幾把鐵椅子，再加上週遭吞雲吐霧、大劃酒拳的客人喧鬧聲，打死他，他都不可能獨自來這裡用餐。
「少年仔，你在污辱我這家五十年老店的招牌嗎？」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耳朵超尖銳的老闆，馬上氣呼呼的跳出來捍衛自家老字號。
哇！嚇死人！秦沐風冷不防被這突然殺出又粗魯的老闆給嚇出一身冷汗。
「老闆，他不是這個意思啦！他的意思是說不知道好不好吃啦！不過我敢用性命擔保老闆的牛肉麵絕對是好吃的過分！」季如春笑笑的替他另做解釋，對老闆推崇有加、讚不絕口。
「小姐，你內行人！」這句話最對老闆的心，老闆馬上笑呵呵的散去兇惡之氣，捧了兩碗牛肉麵上桌。
「快吃。」她看了他一眼之後，季如春馬上狼吞虎嚥、大快朵頤起來。
「喂，你的吃相能不能優雅些？」秦沐風真不敢苟同她那恐怖的吃相。她就不能細嚼慢咽嗎？又沒人跟她搶！
「沒辦法，太餓了，你怎麼還不快吃？」季如春咬著麵條，仍是以眼神催促他不要只光看，趕快動個手。
秦沐風無法推拒的拿起筷子，淺嘗輒止的喝了一口湯和麵條之後，馬上驚為天人！
「這東西……」怪怪，他還真沒吃過這一味！
季如春帶著笑意，「怎樣？」
「竟然還不難吃……」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我說有我掛保證，免驚啦！老闆用的湯頭可是以牛肉、牛筋加牛骨熬煮而成的呢！而且每天現熬現賣、絕不隔夜，湯頭絕對一級棒的啦！而且麵條彈Q，吃起來富有彈性和嚼勁，簡直好吃到不行！」這還需要懷疑嗎？她推薦的東西怎會不好吃，他也太不相信她的舌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