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娃娃
是莫老夫人心慈,聽了他的故事便想到了兒子。
將心比心,她就怕自己同樣也在外經商的兒子,若是有朝一日落到這種有家歸不得的地步時,沒個好心人願意出手相助,特意找人給那名波斯商人送了一筆錢,好讓他能夠回家和親人團聚。
波斯商人收了錢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來到莫家,一方面是感恩辭行,另一方面則是給莫老夫人送個謝禮。
「老太太!」
那波斯商人操著一口怪腔怪調的中原話,或許用詞不夠流利靈活,卻是真摯滿滿。
「我真是很感謝您的大恩大德,要不是有您伸手援助,我真是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回到故鄉去見我的親人了……」
他雙目瀅光,恭恭敬敬地遞給老人家一隻白色錫壺。
「大恩難以回報,所以我想將我從家鄉帶來的這只『幸運寶瓶』送給您。」
「幸運寶瓶?!」莫老夫人接過來好奇的審瞧著。
她瞧清楚了那是一隻以純錫,夾雜了些許不知名金屬所製成的錫壺。
錫本身價值並不大,再加上這壺看來頗有歲數,原有的光澤早已不見,且壺身上頭的雕花亦嫌太簡樸,與她這看慣了古董珍玩的大戶人家眼界,頗有一段距離。
但……莫老夫人臉上浮起慈笑,禮輕情意重,要緊的是送禮人的心意。
「它取名為『幸運』,是因為它會為人帶來好運嗎?」為了不想讓對方因贈物粗鄙而生窘,她笑咪咪地打趣問道。
當然這話她是純粹當笑話在說的,如果這瓶子真能為人帶來好運,那麼眼前這位商人,想來也不至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了。
沒想到波斯商人居然用力點點頭,「沒錯!老夫人,這只『幸運寶瓶』已在西方世界輾轉流傳好幾百年,聽說能為人帶來好運,我曾祖父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某個賊窟裡得到它的,只是……」
他搔搔頭,臉上浮起了傻笑。
「只是究竟該如何用它以求好運的辦法並沒有跟著流傳下來,以至於我們家人僅是將它當作護身符,出門遠行都會帶著它。」
「既然是護身符,又是你曾祖父留下來的東西……」莫老夫人聽了這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那麼老身怎麼好意思拿呢?幫忙你在我只是舉手之勞,這壺你還是帶回家去吧。」
「不不不!絕不可以的,老夫人!」
見她婉拒,波斯商人急得直擺手,黝黑的臉孔急得泛紅了。
「在您,這或許只是舉手之勞,在我,那可是叫救命之恩,與救命恩情相較起,還有什麼東西是無法割捨的呢?您一定要收下,要不我這趟回去後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到中原來,那我豈不是要一直惦記著欠您一個人情了嗎?」
見對方執意,莫老夫人也不好再推辭,便將錫壺收下,並於臨終前,轉交給了寶貝孫兒。
「求兒,知道奶奶何以要將這並不值錢的壺交給你嗎?」
莫強求跪在祖母床榻前,眼睛哭得紅睡,搖搖頭,一句話也擠不出來。
在這世上與他最親密,最懂他、最疼他,卻是大限已至的親祖母面前,他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那是因為……」莫老夫人伸手愛憐不捨地輕撫孫兒的頭,「在波斯商人的說法它叫做『幸運寶瓶』,而在咱們中原人的說法裡,它是一隻錫壺,『錫壺』音近『惜福』,要對週遭人事物心存感恩惜福,這就是奶奶所能給你的最後遺訓了。」
莫強求紅著眼眶收下了壺,眼睜睜看著奶奶斷了氣,沒想到在三年之後,反倒成了是他有家歸不得了。
一隻傳聞裡會帶來好運的錫壺,卻先後讓兩位擁有者,都得到有家歸不得的相同命運?
真是可笑!
不過莫強求笑不出來,在他握著錫壺想起奶奶遺言的時候。
奶奶要他懂得惜福,但他沒做到,是他不知惜福,是他誤信賊人,所以才會有今日這樣的下場。
狼狽不堪地趴在供桌上,像條野狗似地想喝一口髒泥水?
成了!莫強求甩甩頭,沒有時間再自艾自怨了,他拿出壺來是為了想舀水喝,可不是為了讓自己更加難受。
摒除雜念,他握住壺把,將身子往水面上探低,意圖舀水來喝。
多了個壺後,他的需要變得容易多了,卻沒想到那張供桌早不垮晚不垮,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它該死地支撐不住了。
匡沙嘩嘩涮,桌子應聲解體,莫強求猝不及防地一頭栽進地上的積水裡。
水勢、落勢、崩散了的殘木屑,一切事情全亂七八糟地混在一起,加上他原就已經昏眩不清了,一不小心讓尖翹的壺嘴給戳破了額心,鮮血伴隨著積水,流進了壺裡。
「夠了吧!專打落水狗的賊老天!敢情是非要玩死我才開心?我就偏不依禰!偏不依禰……」
嘴裡雖怒吼著不依,但他能反抗的力量卻是少得可以。
暈眩加上高燒,讓他再也無力爬起,就這樣整個人倒臥在一地的積水裡。
就在此時,那年久失修,早已岌岌可危的廟頂橫樑也趕來湊熱鬧,必必剝剝地發出像是要斷裂了的聲音,它若真斷,就會剛好往他腦門上砸下來。
屋漏果逢連夜雨!
這是莫強求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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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好久之後,莫強求終於悠悠轉醒,但張開眼後,他又有種如在夢裡的錯覺。
真是夢嗎?他傻呼呼地將手指擱進嘴裡用力咬下,接著慘叫一聲坐起身。
險些咬斷手指!白癡!這種方法下回別再試了,除非他是真的想當九指神丐!
但如果不是夢,那麼眼前的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屋外依舊下著雨,天色變化不大,所以他並沒有昏迷太久囉,那麼……
首先他抬頭。
頂上的橫樑乖乖的待在原位,且還看起來滿牢固的。
其次他低頭。
屋內積水全退,乾淨清爽,甚至還鋪上了一層綠色波浪狀的氈毯。
接著他環顧。
四周的爛牆全變了樣,看來堅實且牢固,至少還可以再撐個百年沒問題。
至於他坐著的地方,那原是放著供桌的牆邊,已變成了一張寬敞柔軟、裡頭塞滿了柔軟羽絨的大床。
離床幾步遠的地方是一組檀木桌几,桌上點著熏香,還是帶著點異國風情的佛手柑香。
難道是有人在他昏迷不醒時,將他帶離破廟,來到了別的地方?
但又好像不對,放眼屋內其實它原有的格局並未改變,有些舊擺設也還在,只是它們全褪去了殘破腐朽而重現了光輝,就像是有人為它們重新賦予了新的生命。
莫強求下床想尋找答案,卻在此時才發現自己的一身簇新衣裳。
新衣新褲新絲履,他的頭上甚至多了頂新冠,頭髮也梳得整整齊齊。
他摸摸額頭,發現高燒已退,難怪頭不暈腳也不軟了。
他摸摸下巴,發現長了數日的鬍鬚亦全都不見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因為你還暈著,我沒法問你的意見,就先幫你把鬍子給刮了。」
那是一口腔調有些特殊的嬌儂軟語,莫強求抬起頭,見著了個身著火紅色中空波斯公主衣裳,下頭搭著條薄紗長褲的曼妙女子。
女子有頭深棕色偏紅的披肩蓬鬆鬈發,上覆一層銀色薄紗。
她在額心掛著一串銀白色珠煉,五官突出。
一雙綻著紫琉璃色的美瞳,鼻子高挺,唇瓣豐腴,胸前飽滿,膚色偏白,赤裸著一雙淨白美足,手腕及足踝上還掛著鈴鐺銀煉,行走時會有鈴聲脆響,光瞧那五官及穿著打扮就知道她不是中原女子。
她笑容靦腆地朝他走過來,伴隨著她的前進,她那截裸露於衣外的嫩白小蠻腰,自然地微扭款擺,叫人想不看直了眼也難。
「你的頭不暈了吧?」
她在他眼前停下,身高約莫到他鼻下,滿臉濃濃的關懷。
見他不出聲,她繼續說:「我讓你吃了點藥,那藥很靈的,至於你的鬍子……」她的神情有些小心翼翼,「你可別怪我多事。」
好心幫人還得小心翼翼?她會不會太客氣了點?
所以,這屋裡所有的一切,都是這小女人搞「鬼」的結果囉?
那個「鬼」字讓莫強求收起了感激,改將警戒心提高。
荒郊野外、大雨滂沱,一個正常女子哪能有這麼大的本事?
修屋頂?補牆?甚至還搬了張大床回來?
敢情他是同那些鄉野怪譚故事裡的主人翁一樣,遇著髒東西了?
莫強求邊想著邊防備著,目光再環顧了屋裡一圈,「這些,都是妳一個人做的?」
女子笑著點頭,紫色美瞳浮現想被稱讚的企盼,「是我做的,主子滿意嗎?」
主子?
睡了一覺醒來就莫名其妙地多了個漂亮的異國女奴?他是終於霉運散盡,要改走好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