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席月紗
現在能夠支撐輪迴的只有他了,他們這些平凡的神,始終不能和能力強大的重樓抗衡。
「重樓不可以死,他必須代替白澤守住輪迴。」冰研看著他的眼中有著怨懟,卻也有著祈求。
「白澤在輪迴中,所以你必須保護好輪迴!」
大殿終於破碎了,白澤支撐的神界到處出現了裂紋,沒有了白澤,神界的結界再也不能支撐了,天神連忙用神力托出地面。
「快,我們支持不住了。」
冰研撲到還在發愣的重樓腳下。
「快一點兒,快張開你的結界,神界快要碎了。」
九重天外的穢氣很快就會從結界的縫隙中滲入,那時候神界就徹底完了。
重樓還在抬頭看著上方的輪迴。
輪迴像是夜空中的星河,無數微小的光點纏繞著,它們帶著各種的色彩,但是卻有著固定的軌道。在這片光點中,有著白澤。
他被拋棄了,被獨自拋棄在輪迴之外。
閉上眼睛,崩塌和碎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還有天神們和穢氣戰鬥的聲音。
冰研掙扎地大喊,「重樓,你答應過龍黛什麼!」
他睜開了眼睛。
無論對錯,重樓你一定要幸福。
那是龍黛流淚的臉。
只要你的思念足夠,龍黛就會重生,只是你對她的感情足夠留住她的魂魄嗎?
這是白澤帶血的微笑。
只要他存在,或許龍黛他們還可以活在他的心中。
彷彿有一絲暖流包圍著他,重樓緩緩伸出了手,紅色的結界從他的手心不斷地擴大,終於將整個神界籠罩在這紅光中。
更遙遠的,是整個六界的裂縫都被這紅光填滿了。
白澤的時代消失,重樓的時代正式來臨。
第八章
「你知道嗎?我在鬼界晃了兩百年了。」
「那又如何,我在妖界晃了五百年,又在鬼界晃了五百年。」
「……你厲害,那麼你見過鬼界有桃花的嗎?」
「沒有,鬼界不見天日,這桃花開得真沒道理。」
一陣悠揚的笛聲響起,兩個長相猙獰的小鬼望著遠處的桃花搖了搖頭。
「這個世界沒道理的事越來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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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的水沒有任何的漣漪,即便是把臉貼在河面上,依然看不到自己的倒影。
龍黛努力把臉靠近忘川,河水平緩黏稠,但是會偶爾閃著彩色的花紋。
「小心掉了下去。」笛聲停了下來,一個愛笑的聲音從她背後很近的地方突地響起。
「呀!」
被嚇了一大跳,身體一歪差點真的掉下去,還好被人拉住了。
她回頭望去,拉住自己的人有張熟悉的笑臉。
「晴明,你還沒走嗎?」她的笑容甜甜軟軟的,琉璃般的眼睛卻不再光彩,反而帶著一絲模糊。
晴明垂下眼睛望著手中的玉笛。
他又何嘗不想離開陰森的鬼界,可是他不想去轉世,即便憑藉著小色的思念,他可以有了生存的機會,可是在三生石上沒有他和小色的名字,一旦投胎,他會忘記前世的記憶,那時候他們將會在時光的輪迴中一次次地錯過。
龍黛也是如此,只是五百年過去了,隨著重樓記憶的流失,她的影像也越來越模糊。也許在五百年前,她還能微笑而堅定地說:「除非重樓來接我,否則我絕不放棄關於他的記憶,因為一旦放手,或許就再也沒有機會相遇了。」
只是五百年後,她已經模糊到幾乎快要消失的地步,她的記憶已經幾乎完全地退化,只記得她在等一個人。
「你還記得你在做什麼嗎?」晴明再次耐心地問她。在鬼界的這五百年,他幾乎每天都在問她這個問題,只是她回答的速度越來越慢了。
果然,龍黛垂頭想了很久,然後遲疑地看著他。「我在等重樓,是不是?」
「重樓是誰?」
這下她再也回答不出來了,想了很久,乾脆跪坐在桃花樹下,一遍遍地用食指在泥土上抄寫著重樓的名字。
「沒關係,我只要知道重樓這個名字就夠了。」
每當她的記憶開始混亂的時候,晴明就教她在樹下抄寫他們的名字。
「我叫……」手熟練地在地上劃著,「……我叫龍黛。」
然後繼續寫著。
「龍黛在等重樓。」
可是為什麼她記不清重樓的模樣?龍黛停頓下手勢,望著鬼界漆黑的天空。好像有很多重要的東西都記不得了,連同她為什麼會等待重樓都忘記了。
悠揚的笛聲再次停頓了下來。「龍黛,和我一起離開吧,我答應過小色要帶你一起回去。」
小色思念依舊,可是他也必須離開了,無論他和小色有沒有將來,他們越來越微弱的意識已經不允許他繼續等下去了。
龍黛呆呆地回頭望著他。清朗的面孔,雪白的長袖,這個男人為了什麼會在她身邊,她也記不得了。
「我不可以離開,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不可以離開這裡,離開了這裡就見不到重樓了。」什麼都忘記了,只有這個執著卻永遠不能忘記。
晴明淺淺地笑了起來。「真不知道你是怯弱還是勇敢。」
怯弱得不敢去賭沒有希望的輪迴,卻勇敢得把同樣沒有希望的等待繼續下去。
「重樓現在獨自支撐著整個六界,他不會來了,即便是他想來,他也找不到你的。」
六界茫茫,何況已經過去了五百年,叫重樓怎麼去找一個什麼記載都留不下的少女,甚至生死簿上都找不到她的名字。
「我不知道,可是我如果離開的話,重樓會找不到我的。」
龍黛搔搔頭髮,然後繼續垂頭練習著重樓的名字。
「就在這裡等吧,如果重樓想找我一定可以找得到。」
沉默再次瀰漫在他們之間,晴明望著他用幻術變出的桃花樹,看著這樣的樹他會覺得舒服一些,像是又回到了蜀山。
「對不起,我好像不能再陪你等下去了。」
這樣下去只是坐以待斃,小色不是重樓,她永遠不可能來到鬼界,她一定會在蜀山等得眼淚汪汪,搞不好還會有別的妖怪欺負她。
即便小色沒有危險,可是那個傻呼呼的丫頭一定會怨他不守信,他說好了要去吃桃子的。
晴明憐惜地笑著。好想吃桃子啊!
「我要去轉世了,即便沒有希望,但是我想去賭一次,很抱歉要丟下你一個人了……」
他的聲音漸漸消失在空氣中,白色的身影飄向了遠處。在那裡,等待投胎的鬼魂們排著長長的隊伍步上奈何橋。
龍黛抬頭張望,桃花樹和晴明一起消失了。
「晴明?」陰暗的空氣中迴盪著她的聲音,連同她寫在地上的字都被忽而迴旋的陰風吹得模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她站了起來,身邊偶爾有匆匆的亡靈小鬼經過,他們快速地奔向遠處的隊伍。
生命就是這樣的匆匆,只有她還在等待。
「重樓……」他什麼時候會來接她?
忘川的水沒有漣漪,鬼界的天空一片漆黑,只有亡靈身上的微弱光芒穿梭著。
龍黛再次坐了下來。
「沒關係,我可以等。」只要等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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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樓總是看著輪迴。
每當輪迴中有人錯位的時候,他就會伸出手將脫離的軌道撥正,這樣的工作他不知道做了多久。
他厭倦了,可是還是必須這樣地厭倦下去。
「在你成為魔離開後,白澤就是一直這麼過下去的。」
冰研的話帶著恭敬,但是卻掩飾不住報復成功的愉悅。重樓終於延續了白澤的痛苦!
他不耐煩地冷哼,「原來這才是白澤的目的,難怪晴明會說,他做的就是白澤想做的。」
白澤和晴明一樣都利用了他,無論生死,白澤終於逃開了天帝的責任,而最後倒楣地必須承擔一切的只有他,重樓。
「越想越覺得毀掉輪迴是正確的!」
再次把一個企圖逃跑的光芒推正,他忽然有種想把所有人命運都攪亂的慾望。
「你想做什麼?!」冰研眼睜睜地看著他將手探入輪迴的核心。「你……」
重樓抽出手轉身在大殿上坐下。
「你放心,我不會毀了白澤的心血。」
如果要毀,早在五百年前就毀了。
「只是我很佩服白澤,居然能夠堅持這麼久。」
難怪白澤會無聊到去創造龍劍。搞不好當初和他槓上的時候,白澤其實很樂在其中的,後來實在是怕他趁他天劫會毀掉輪迴,才不得不想殺了他……
不,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是因為龍黛。
重樓靠在天帝的寶座上,側臉看著殿外的花園。想起了龍黛,心中就有一絲抽疼,這個已經五百年不曾喚起的名字,已經和龍劍一起粉碎了。
不明白為什麼每次想到這個女人,心裡就會隱隱作疼?
他認為他根本不愛龍黛。
可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他生命中的一個意外,一個為他流盡眼淚和生命的女人。
「你在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