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小林子
又是回到鎮裡,經過了白天饅頭攤子的位置,玄英有些心有餘悸地看著空無一人的木頭桌。
腳步一停頓,可差點就跟丟了男子。
到了最後,男子才在客棧裡停下了腳步。
細雨總總的夜裡,站在屋簷下,他收了傘,輕輕敲了客棧的門。
「誰啊,這麼晚了。」夥計在門內喊著。
「錯過了宿頭,想找個房間歇歇。」男子就連說話都有些緩慢。
……
門內的人似乎考慮了一會兒,才打開了門。
「給我們兩間上房,他的房裡送去一桶熱水、一頓飯菜,跟一套衣服。」男子從懷裡取了一片金葉子叫到了夥計手上,低聲說著。
「是是是!馬上來!馬上來!」
走進了房間,玄英睜著眼睛看著華麗的擺設,還沒來得及跟男子道謝,男子就已經走到了隔壁房間休息。
而還不到半盞茶的時候,熱水就已經送來了。
玄英迫不及待地洗了個熱水澡,徹徹底底地洗去了身上的泥沙以及髒污,才換上了乾淨的衣服。
深深吸了口氣,他覺得從來沒有這麼舒服過。
回過頭看著溫暖的床鋪,他也從沒有想過能夠在屋裡好好睡上一頓覺,都是難得的奢侈。
「客倌!飯菜來了!」
當豐盛的,熱騰騰的飯菜送上送上桌時,玄英盯著眼前的飯菜,有很久的一段時間沒有辦法講話。
一定要跟他道謝的。
打從一早起床,玄英就是這麼想著的。然而,走了幾趟他的房間,他都還在睡著。
玄英因為很久都沒有好好睡在舒服的床上,可一直到正午他也醒了。
玄英一直等到了晚膳時候才覺得有些擔心。一邊吃著夥計送上的豐盛菜餚,一邊憂心地看著隔壁房間的牆壁。
叩叩,玄英敲了敲門,可裡頭沒有人答應。
叩叩。玄英不死心,可裡頭真的連一丁兒聲音都沒有。
死了?不知如阿,玄英的心臟突突跳著。
碰碰碰。玄英大力捶打著門。「開開門!開開門哪!」
他高聲喊著的聲音,甚至連樓下的夥計都聽見了。
在樓下夥計急急忙忙跑上樓以後,那房間才緩緩開了一條縫。
「怎麼了?」
與玄英驚慌的表情相反,那男子只是站在了門內低聲問著,還帶著一些疑惑。
「是啊是啊!怎麼了啊客倌!」夥計連忙問著。
這下子,反倒像玄英自己是個莫名其妙的人了。
「我……我……」玄英支支吾吾地說著。
不對勁,一定有哪裡不對勁。
隔天,一邊吃著午膳,就著窗外射進的溫暖陽光,玄英還是盯著隔壁房間的牆壁看著。
他問過夥計了,隔壁房間的人連午餐都沒讓他送進去過。
要不是他一下子就付足了帳,就算被懷疑逃走,也是沒有人可以否認這個可能性的。
經過了兩天的調養生息,現在的玄英坐在自己房間的桌旁,已經無法再等下去了。
趁著夜深,玄英悄悄推開了窗,踩著細長的屋簷,身手利落地往隔壁房間緩緩挪了過去。
等到捱到了紙窗,玄英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了一個洞,才瞇著眼睛往房裡頭看去。
室內實在太暗,就算室外有著微薄的月光,也只更顯出了裡頭的黑漆。
玄英一直到很久以後才適應了這黑暗,然而裡頭,也只是一個男子躺在床上睡著罷了。
他生病了嗎?玄英暗自想著,所以才起不來?也許,他現在肚子也是餓著的,可沒有力氣讓人送餐送藥湯來。
哇喔。
一個沒有平衡,差點就從屋簷上摔了下去,玄英手忙腳亂地晃了一晃,勉勉強強才逃離了摔成肉餅的命運。
可手一碰,那紙窗竟然就咿咿呀呀地開了。夜風吹進了房裡,把桌巾以及床簾都吹得虎虎作響著。
正在這尷尬的瞬間,男子也是從床上坐了起來,有些疑惑地看著玄英。
「我只是……」玄英支支吾吾地說著。
只是有點好奇加擔心罷了。玄英現在坐在男子房裡的桌旁,捏著手,在心裡講著。
而男子稍微束了發後,就坐在桌旁,替玄英倒著清水。
剛睡醒的男子,似乎還沒有完全回過神。因為玄英認為,任何一個完全清醒的人,發現有個陌生人踩在自己窗外的屋簷上,第一件事應該是把他從樓上踢下去,而不是替他倒茶。
可這人……第一次這麼近地看著男子,玄英在心裡偷偷打量著。是個很俊、很斯文的人呢。
「抱歉,因為太累了,所以多睡了一會兒……」
您睡了整整兩天了。玄英在心裡小聲地說著。
「我都忘了,你是想找家裡人吧。不要緊的,我明天就帶你去。」男子說著。
呃……其實……
「沒關係,如果您累了,可以再多睡一會兒。」玄英小聲說著。
「呃……可我已經睡了兩天了。」男子說著。
原來你還曉得啊。看著男子,玄英偷偷笑著。
可真正嚴苛的考驗,不是偷饅頭,而是看著男子的眼睛說謊。
現在玄英就面臨著這樣的處境。因為一大早整理了儀容,用過了早膳後,男子就說要帶他回家。
用著很誠摯而且溫柔的眼神,緩緩說著。所以,僵在了男子眼前,玄英昨夜想好的各種說話,就連一句也說不出來。
「……是了,想必你不認得路吧。」男子輕輕歎著氣。「那該怎麼辦呢,其實我對這兒也不熟。」
「欸!不是那個孩子嗎!」
從街上,突然有著似曾相識的聲音響了起來,玄英一個錯愕,回過頭時見到的正是那個醜男子。
「你找到家了嗎?」醜男子蹲在了男孩子面前,帶著可怕的笑容問著。「這個是你的家人嗎」
「不是的。」那男子低聲說著。「我正想著帶這孩子回家,不曉得兄台……」
只要他說出自己曾經想要偷他的劍,一切就完了。玄英害怕地笑著。一個單純跟家人走散的孩子,是不該也不會去偷一把別人的劍。
「……有過數面之緣而已。」看了男孩子一會兒,醜男子只是笑著。「在渡口見過一面……啊,是了,那時他身旁邊有一對夫婦在呢。」
「……是了,也許就是這孩子的雙親,現在只怕找得急了,既然兄台見過,不曉得兄台是否願意帶這孩子回去渡口,找找他的父母?」
醜男子看了男孩子一眼,然後玄英只是悄悄抓著了男子的衣襟。
「……不了,非常遺憾,我是得趕去江南的。」醜男子朝玄英擠了下眼睛,接著就站了起來,對著男子說著。「算算時間也不早了,我得趕著路。就是這樣了!非常抱歉啊,不過那渡口離這兒有點距離,您朝東北方走,大概三五天就該到了。」
「是這樣嗎……那關係,那我帶他走上一趟好了。正巧我也想要過趟黃河。」男子微微笑著。
可紙,總是包不住火的。
過了一個又一個小鎮,玄英的心就越跳越急。
豈止是不曉得路,他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可以回去的家。
可要是對這人說了,這人鐵定勃然大怒,當場就丟下他走人怎還會像現在一樣讓他跟著吃飯住店?
但是,流浪了七天,他也實在怕透了那種餓肚子的感覺。想著也許會再回到那種日子,就是忍不住地發抖。
也因此,一路上玄英是盡量拖著、磨著,遇著了叉路就是胡亂指著。只盼著能夠多拖一天是一天,少捱一天的餓。
慶幸的是,男子也沒有想要催他的意思。
一路走來,男子那種與世無爭、悠悠然然的態度,倒像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人,純粹著只是來這人間看上一遭而已。
這一天,回到了之前逃走的孤山鎮,玄英本也沒有多大的恐懼。畢竟,那人只怕也不會在了。
雖說像這當日的可怕場景,玄英還是會忍不住地發抖。可一想起了冷雁智,每多想一次,以前那種依戀的情感就是多上一分,而那日的絕決就是少上一分。
不過,冷哥哥只怕一輩子都不想要再見到我了吧。玄英走在了男子身旁,只是無奈地想著。也許,恨著我,一輩子想起了我來,也只剩下那種深惡痛絕的恨意啊。
畢竟,我騙得他好慘。
沉默地走過了小鎮,男子看他沒什麼精神,也只以為著又找錯了一個鎮,沒多大的注意。
可兩人才剛走到鎮口,玄英得腳步就停了下來。
回過頭得男子,順著玄英的眼神看去,只是一個少女坐在了街旁的台階上,看著前方出著神。
要不是這姑娘無論衣著打扮還算清潔整齊,此時看起來,也許只像個得了失心瘋的人罷了。
「認得嗎?」男子低聲問著。
玄英有點踉蹌地走了近。可少女還是沒有發現他。
此時,玄英看向了少女的身後,竟然是家棺材行。
「天哪。」玄英喃喃說著。
「小紅姐姐!小紅姐姐!」
一連聲的叫喚都沒能把少女叫回神,一直到玄英拚命搖著她後,少女才回了神。
「……是你啊……」
「小紅姐姐!怎麼了!」玄英著急地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