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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文 / 林如是

    小武看看他爸爸,才嘟嘴說:「十歲。」對朱玲玲的親切不領情。

    爸爸要給他找新媽媽,他不要新媽媽。但他媽媽不回來了,爸爸要新媽媽,小夏作他的新媽媽就可以。

    胡尚斌開車,朱玲玲特意跟小武坐在後座,陪小武聊天,逗小武開心。小武雖然不要朱玲玲作他的新媽媽,但那威脅不是立刻的,在朱玲玲母性的輕聲細語呵護下及刻意的討好,對她的敵意一下子減少很多。

    到了速食店,小武一馬當先搶進去。胡尚斌笑說:

    「沒想到妳哄孩子這麼有一套。」

    朱玲玲瞋他一眼。「我本來就很喜歡小孩的,沒事也喜歡研究一些廚藝。」

    「我還以為妳這個時尚雜誌的主編,只對名牌服飾有興趣。」

    「那是工作。」朱玲玲不依地又瞋他一眼。

    小武一馬當先跑進速食店後,高興地在那裡歡呼,胡尚斌走進去,懶懶制止。

    「小武,別這麼大聲,會吵到別人。」

    小武乖乖噤聲,又耐不住靜,小眼骨碌四處亂轉,忽然與一張熟悉的臉對上。

    「小夏!」他興奮叫出來,拉拉他老爸袖子。「爸爸,是小夏!」咚咚跑了過去。

    胡尚斌意外輕訝,望過去。哎,可不是就是那個臭著臉的夏丫頭。笑吟吟走過去。

    看到他,夏莉安可不像他滿臉笑,但礙於旁人在場,又是公共場合,不好太「隨性」,只能表現得「成熟」、「有禮貌」及「教養」。

    「胡——」頓一下,有點不自然,僵硬說:「大哥,你也來了,好巧。」平時不是連名道姓,就是諷刺地喊他「胡公子」,或乾脆叫「傢伙」,突然這麼「虛偽有禮」,她自己先不習慣。

    胡大哥?胡氏公子不禁覺得好笑。

    他還沒開口,小武便搶著說:「小夏,爸爸帶我來吃漢堡。」

    「我不是說不可以吃漢堡嗎?」垃圾食物,熱量高營養低,有什麼好吃的。

    「妳自己不也在吃?」小武嘟嘴不服。

    「我沒有。我只是喝飲料,最多吃一點薯條。」

    那還不是一樣?胡公子在一旁簡直忍不住笑。

    「尚斌。」朱玲玲走近。

    「啊,玲玲。」胡尚斌這才想起,注意到她。「我幫妳介紹,這是小夏——呃,莉安。小夏,這位是朱玲玲小姐。」

    「妳好。」朱玲玲很大方伸出手。

    夏莉安心裡有些莫名的不痛快,但很「文明」地保持「成熟」大人應該有的文明教養。

    「妳好。」特地帶著小武跟這女人見面,是表示什麼?但她不得不承認,朱玲玲優雅漂亮有氣質,有種她比不上的韻味。

    朱玲玲轉向張蓉蓉,目光似是詢問。夏莉安簡單介紹。張蓉蓉跟朱玲玲打了招呼,轉向胡尚斌,嫩白的臉泛著淺淺的甜笑,柔聲說:

    「你好,胡先生。剛剛我問莉安是不是認識胡先生,莉安還開玩笑說不認識呢。」笑容裡帶點媚。

    「哦?」胡尚斌似笑非笑望向夏莉安。

    又露出那種神態了。又在蠱惑人了!

    哼!見到好看的女子,他就那副德性。

    心裡哼了不知幾多次,臉上還要保持若無其事。

    「爸,我要吃漢堡。」端的難受,小武插嘴攪散了僵局,亂流竄散,高壓頓時驟減。

    從沒像現在這刻,夏莉安覺得小武這麼可愛過,對小武的口氣跟態度,不覺得就軟柔了。

    「小武,今天就准許你吃漢堡,不過,只能吃一個,知不知道?」

    「嗯。」得到准許,小武高興服從。這個小夏的威嚴竟比父親還大。

    朱玲玲望望胡尚斌,胡尚斌光噙著笑,也不說話。

    「胡——呃,大哥,那你陪小武吃漢堡吧,我跟朋友還有點事要談,要先走了。」傻瓜才留在這裡受罪。

    「我沒關係啦,莉安。」張蓉蓉卻不懂得察一言觀色。

    夏莉安氣結。人家卿卿我我,妳留在這裡當電燈泡做什麼?

    她那個心裡不知為什麼說不出的不舒服與不痛快,張蓉蓉又如此「遲鈍」、「不識相」,她覺得更嘔,一肚子烏煙瘴氣。

    「小夏,不要走啦,陪我一起吃漢堡。」小武拉著她。

    朱玲玲一直保持三十分左右強度,恰到好處的微笑。大方說:「是啊,莉安,不介意我這麼叫妳吧?大家一起坐嘛,比較熱鬧。」實在、非常、萬分——夏莉安心裡狂飆,實在非常想甩袖而去。但她不是小孩了,知道不能有那種任性的小孩舉動。勉強按耐住,居然還笑了。

    「嗯,我會打擾你們——」

    「怎麼會。」開口的是我們胡氏公子。目光閃閃盯著夏莉安,竟似挑釁。

    「太好了!」小武拍手跳著,拉著夏莉安,邊說:「小夏,我們去買漢堡,我還要大杯的可樂。」

    那一肚子烏煙瘴氣更加翻攪難散。夏莉安心裡那個憋,差點成瘀傷。

    第八章

    活到三、四十歲的男人,你要他清心寡慾、無慾無求,又無故無事,純情的等到「宿命」的人出現,那真是天方夜譚——或者,惡毒一點,癡人作夢,把愚蠢當浪漫。當然,癡情的男人不是沒有,但作人,尤其作女人,要實際一點,成熟的男男女女哪個少少多多的沒有「故事」或「歷史」;既然有「故事」、有「歷史」與「過去」的存在,那麼負心、被負、甩人、被甩等等的,自然也不會少。節操不節操的,怎麼去評斷?

    人家沒娶沒嫁,嫁了還可以離,娶了還可以分,怎麼論「節操」?

    但她就是覺得他沒節操。

    「吃醋了?」居然還帶笑意!

    「誰吃醋了!」她只覺有氣,沉不住氣。

    「要不,嫉妒了?嗯?」又一個試探的悠蕩。

    「鬼才嫉妒!」哇叫嚷嚷。

    怎麼會變成這種奇怪的對話?她幹麼還跟他說這些,受這些鳥氣?

    「我送你們上去。」停了車,他轉臉過來。

    還在假慇勤。

    「不必了。」她繃著臉下車,甩上車門。回頭叫:「小武。」總算沒忘了小鬼頭。

    「小武,你記得爸爸的話沒有?」駕駛座上的男人回頭叮嚀兒子。

    「嗯。」小武用力點頭。

    「小武!」叫聲透著不耐煩了。

    小武趕緊下車,跟在那不耐煩的背影后頭。

    上了樓,進了屋,她便把門甩上,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小武屁顛顛地跟過去,站在門外,叫說:

    「小夏!小夏!妳怎麼了?」

    裡頭沒回應。小武又叫,一邊敲門。

    「小夏,小夏,妳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小夏——」

    「吵死了!」房門「霍地」打開,夏莉安叉著腰,像母老虎一樣,又凶又不耐煩。然後「砰」一聲,又關上門。

    「小夏!」小武又叫。

    但她不理人。

    不理就是不理。

    小武站了一會,歪著小臉想了想,然後邁著短腿跑到客廳,跳到沙發上,專心撥著電話。

    「喂?」那邊很快有人回答。

    「爸爸,」小武叫一聲。「我是小武。你叫我打電話給你,我現在打了。」

    「很好,小武很聽話。」

    被老爸稱讚,小武很高興。

    「爸爸,你叫我打電話給你做什麼?」

    「爸爸問你,小夏是不是在生氣?」

    「對啊,小夏生氣了。爸爸,你怎麼知道?」

    「她是不是在生悶氣?」

    「什麼是悶氣?」

    「就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說話,也不理人。」

    「對,小夏把門關了,不讓我進去,也不理我。小夏在生悶氣了。爸爸,小夏在生氣了,不會要作我的新媽媽了。」

    「咳!」那邊干嗆住。

    「哪,小武,你現在去找小夏,把電話給她,跟她說爸爸要跟她說話。」

    「好。」小武爬下沙發,咚咚地跑到夏莉安房前,咚咚敲著房門,叫說:「小夏!小夏!」

    敲得毫無節奏感,只是一勁敲打,像在打鼓一樣,實在吵死人。

    「吵死了!」房門終於「霍地」又打開,露出夏莉安凶巴巴的母老虎臉。

    「哪,」遲鈍的小武伸長手臂,把電話送到夏莉安胸前。「爸爸要跟妳講話。」

    「講什麼?」母老虎沉著臉,沒好氣。

    「不知道。」小武把電話直塞過去,一溜煙跑到客廳玩電玩遊戲。

    「幹麼?」夏莉安不甘不願,氣很沖。

    「想跟妳說說話,聽聽妳的聲音。」那聲音低且沉,忽然地發黏。

    「你到底想幹麼?有事情快說,廢話就不必說。」也不知為什麼,她火氣會那麼大。反正今天從看見他開始,她心裡就很不舒服,那個漢堡吃得不知有多憋,差點噎死她。

    「生氣了?」

    又來這一招。夏莉安覺得煩透,大聲說:「對!我就是生氣。怎麼樣?不可以嗎?」

    「為什麼生氣?」那邊儘是溫言柔語,軟得不得了。

    為什麼?問得夏莉安語塞。

    是啊,為什麼生氣?他帶女人跟小武見面吃速食,關她什麼事?她幹麼生氣?幹麼不痛快?

    「你跟女人約會,幹麼拖我下水?」看他們卿卿我我,還要裝笑瞼,煩透人。

    「冤枉啊。」他喊冤。「我怎麼知道會遇到妳,小武又硬要拉著妳。嗯,妳不喜歡吃漢堡?」語氣忽地一轉,問得——又似試探——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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