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淺野薰
「那種地方男女雜處,和男人鬼混不叫風月場所要叫什麼?」他重重的哼了聲。
「好好好,隨便叫什麼都好,反正我又沒做壞事,怕什麼?還不是你自己要想歪的。」她心知很難和這個標準老古董的父親達成共識。
「住嘴!」淺康強往桌子用力一拍,大聲問:「你這是在教訓老子嘍?別以為你外文系畢業就了不起,還不是到處給我閒晃,何況你答應過我什麼來的?不准參加派對、不准拋頭露面、不准不務正業,你哪一樣有遵守?」
淺淺一臉嫌惡,「你怎麼可以濫用父權,故意逼我到那種地方去,我不服!」
身為都市女性,從小在大都會長大,嚴禁愛熱鬧的她參加派對、不准當模特兒就算了,還要罰她去那種荒山野嶺教書?太沒天理了。
「不服?!」他氣得瞇趄雙眼,「那就家法伺候!」
所謂家法就是那根愛的籐條,打下去可疼了。每當他管不住女兒,就拿出來示威,但從小到大也不曾真的打過她。
「那我給你打好了。」動不動就祭出家法……但是……天哪!要她去沒有派對、沒有PUB,又沒有歡樂的鄉下教書,她只好豁出去了。
「唉!」他突然長歎一聲,「本來這個學期結束之後我就要退休了,所以兩個月前接受曼德威酒廠的邀聘擔任教職,還簽了兩年合約,準備在那裡過退休生活……」
「好啊!我贊成你去。」老頭子才適合去那種鬼地方。淺淺在心裡加了這麼一句。
「可是,你看——」淺康強又拿了個檔案夾出來給她,「這是醫院的健康檢查報告,我本來就心臟不太好,現在又得了肺結核,醫生要我別遠行,只好由你去頂替了,否則我的退休金就變成違約金了。」
「這……」她看著檔案夾一個頭兩個大。雖然平日有著少女的叛逆性格,怕父親叨念、怕他管太多,事事忤逆他,對他陽奉陰違慣了,但他畢竟是她唯一的親人,她愛他卻也是無庸置疑的。
所以她低下頭,不再爭執、不再氣憤,氣焰也弱下來。
他見狀,又說:「你就代我去教個一年半載,等我身子養好了,我再去接手,你就可以回來。」
她雙手交疊在胸前,疑惑問道:「可以這樣嗎?他們邀聘的人是你,簽約的人也是你,可以由我代替嗎?」
「我已經取得對方的同意了,他們很樂意。」他望著她疑惑的小臉說明。
「可是……葡萄酒廠的人為什麼要學中文?」有些奇怪耶!因為她是淺康強的女兒,就把這個職務轉任給她,難道她就活該父債女還嗎?
「那有什麼好奇怪的,二十一世紀是中國人的世紀,曼德威酒廠看上中國廣大的葡萄酒市場,學會中文談生意就方便多了,人家有遠見呢!」淺康強回道。
這也對,聽說許多企業家為了進駐中國市場,都爭著學中文,這樣做起生意自然就事半功倍。
「我……怕我教不來。」第一次,淺淺說出如此謙虛的話。
「不過是教教初級中文,又不是什麼深奧學問,你中英文成績都很優秀,一定能勝任的,頂多我的身體養好了,馬上就去接替你。」他一再保證。
「話是沒錯,不過一年……對我來說太久了。」她很猶豫,想到去那種地方像坐牢,就渾身一陣哆嗦。
「也許只要半年就夠,淺淺,為了我的退休金,你勉為其難幫一下爸爸吧!咳咳咳……」他動之以情相勸著。
「爸……我答應你就是了,你安心養病吧!」她連忙過去拍他的背,生怕父親有個三長兩短,她豈不是很不孝。
他激動地握住女兒的手,「太好了!」
「那我先回房了。」她無精打彩的離開書房,心裡惦著來不及跟朋友道別就得上飛機,卻沒瞧見父親激動的臉色。
只聽見他掩不住興奮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也對,快去收拾行李,明天上了飛機再好好睡。」
淺康強把房門關上,回到桌前,拉開抽屜取出裡頭的一封信,攤開來看了一遍後,露出一抹笑容。
接著又撥了通電話,「霍鷹,淺淺答應去酒廠,其他的就看你的了。」
片刻,他掛了電話,又把信看了一遍。如果淺淺是一匹脫韁野馬,那麼霍鷹·曼德威就是專門馴馬的騎士。
十多年來他不改初衷,不斷寫這封信給他,堅持表達了他的心意與目的,那麼,他這做父親的乾脆順水推舟,把女兒交給霍鷹·曼德威,讓另一個男人去頭疼。
第一章
加州納帕谷地
山谷中,與都市的繁華隔絕。
成千上萬朵的薔薇攀爬在樓房磚牆上,幾個大人在院子的草地上曬太陽、野餐、喝葡萄酒、談天。
放眼望去,葡萄樹整整齊齊種滿道旁,一排排結實匯匯,果香隨風飄送,彷彿滿身都沾了香氣。已要進入采收期了,而且預計是個大豐收。
那一年,淺淺才八歲——
「我要玩你的遙控飛機。」淺淺伸出白嫩小手來。
十五歲的霍鷹·曼德威只覺得她有趣,以流利的中文問:「淺淺,你也喜歡飛機?」
這細緻的小女娃和莊園裡的任何一個女子都不一樣,這裡的女子從八歲到八十歲,個個都壯碩得像頭母牛,長年在陽光下工作的緣故,臉上全佈滿雀斑,而她卻漂亮得像天使娃娃,烏黑的長髮、細緻的瓜子臉、靈活的杏眼、紅潤的櫻桃嘴,小小年紀已顯露出嬌媚的丰姿。
還有,他喜歡她的名字,特別又好記,姓淺,單名淺。
「嗯!我喜歡。」她晶亮的黑眸盯著那架遙控飛機。
「好!」他立即雙手奉上,慷慨道:「你會不會玩?我教你……」
「誰說我不會玩?我就會!」她迫不及待把遙控器搶過手,凶巴巴的吼道:「我飛給你看。」
咻——
遙控飛機一飛沖天,她樂得開懷大笑,小小的臉蛋綻放著光彩,喳喳呼叫著,「看啊!起飛了……」
電光石火間,眾人愣地看著那架遙控飛機直往她頭頂衝下來,硬是砸在她的小腦袋瓜上。
「哇——」她痛得蹲下身子,眼皮眨都不用眨,眼淚就成串流出來。
「砸痛哪兒了?」霍鷹趕緊過來俯身查看。
「滾開!」她卻推開他,反而惡人先告狀,對老曼德威說:「爺爺,霍鷹欺負我!」
因為那不長眼睛的飛機是霍鷹的,竟敢砸疼了她,令她好生氣。淺淺氣得漲紅了小臉,臉上還掛著兩行清淚控訴飛機的主人。
果然,大人的責罵聲立即傳來,不過不是罵霍鷹,而是——「淺淺,是你又在冤枉霍鷹吧?你是想罰跪或是不想活了?」淺康強的聲音裡儘是無奈的恐嚇。
「爸——我才沒有!」她撩撩頭髮,轉頭嚷道。
「沒關係,我們霍鷹年齡比較大,給漂亮可愛的淺淺欺負一下又何妨?」呵呵大笑,老曼德威說得一口流利的中文。
曼德威家世代經營葡萄酒廠,老曼德威以七十歲高齡,仍精神奕奕地掌管葡萄園和酒廠。
淺康強看看女兒搖搖頭,苦笑道:「對不起,她從小就沒有媽媽在身邊,我又管教不當,她就愈來愈放肆,沒大沒小慣了。」
在淺淺六歲時,妻子病逝,覺得女兒失去母親怪可憐的,不由得對她寵愛多加幾分,加上平時他忙於工作,只好將女兒交給托兒所照顧。
於是,長年累月疏忽了管教,加上不知不覺的寵愛,才使得她年紀小小就驕縱任性,偏偏她有著貌似天使的臉孔,不用裝就很無辜的眼神,教人一再的包容她。
「爸——」她扁著小嘴,回頭瞪霍鷹,抱怨道:「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說著,胡亂從地上抓起某樣東西,以為是剛才砸痛她腦袋瓜的飛機,她看都不看就住他身上砸去。
頓時,他痛得咬牙忍著不呻吟出聲,彎身緊按著受傷的胸口,那已是血流如注。
此時,淺淺仍不知自己闖了禍,仍然一逕地嚷嚷道:「哼!不過是架臭飛機、爛飛機,砸一下就痛成這個樣子,真沒用!」
「住手!」淺康強察覺不對勁,飛奔過來瞪了女兒一眼,扶起霍鷹急急地叫道:「哎呀!淺淺你……你竟然拿剪刀刺傷霍鷹?!」
又闖禍了!
那是一把修剪葡萄樹用的剪刀。昨天,調皮的淺淺就是拿著它把整排葡萄樹「修理」了一遍,結局是葉毀樹亡。
剛才,又被魯莽的她當成是飛機,隨手一抓就朝霍鷹身上砸去,當然,她並非蓄意的,但傷害卻是已經造成。
聞一言,老曼德威也急忙過來查看。
胸口上被剪刀劃出一道血痕,霍鷹竟一點也不惱、不氣,「她力氣小,傷口不深。」
他是真的不氣,更不會怪她,他眼底看見的都是淺淺那張天使般小臉,水亮大眼睛、粉嫩小嘴,還有清亮的聲音,皆深深植入他心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