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子澄
「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嗎?」丁芳怡故作驚訝狀,而後可惜的撇撇嘴。「既然這樣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現在我要陪子璦去找冠佑,還是先生你要跟我們一起去?」她還「好意」提出邀請,差點沒把一旁的子璦給嚇死!
這該死的芳怡,非得把她逼入絕境不可嗎?!潘子璦的心裡在狂吠,嘴上卻可憐地吐不出半個字——啞巴吃黃連哪!
再深深看她一眼,荀季堯沒打算在這時候窮追猛打,反正他已經知道她的工作地點,未來有的是時間。
「我還有事,改天我再跟子璦聯絡。」撂下話,他隨即轉身大步離開。
「咻∼∼」丁芳怡吹了聲口哨,有趣的雙手插腰。「欸,這傢伙挺酷的。」
潘子璦的反應則是翻了翻白眼。「你是覺得我的麻煩還不夠嗎?沒事跟他亂講那些幹麼?」還說她跟冠佑同居?!真是夠了!
「我哪有亂講啊?冠佑本來就跟你住在一起咩。」芳怡一點都不認為自己造謠。
「那也別說什麼我的男人哪,你分明是故意誤導他。」天曉得她從來沒有過什麼男人。
「嘿,你不會是在生氣吧?」笑嘻嘻的虧她,芳怡當然知道她有權利發火,要是換她自己面臨同子璦一樣的狀況,她早就發飆了。
「我不該生氣嗎?」她冷著臉,當真被惹毛了。
她不是沒脾氣,只是未到爆發處,可是芳怡剛才真的玩得過分了點,她要是不表達自己的不滿,相同的情況極有可能再度發生,她卻不敢保證自己能夠承擔得起。
「你不打算讓他知道?」芳怡不敢置信地追上她走往公車站的腳步。
那麼「大」的一個秘密耶!她能隱瞞多久?
雖然子璦對於荀季堯的存在往往是三緘其口,但憑藉著女人天生的敏銳度和她豐富的想像力,她早料到子璦的心裡住著一個令她難以忘懷的男人,不然不會在那麼年輕的年紀便選擇綁縛住自己,甚至放棄大學學業,而且這麼多年來一直不肯接受其他男人的追求。
她為荀季堯放棄太多原本該屬於她的人生和決定,身為她最好的朋友,丁芳怡認為自己一定得做點什麼,最好能將子璦的幸福找回來,這樣才不枉子璦以往對她的照顧。
「……」子璦沒有開口,沉默的走著。
「這不公平啊子璦。」跟隨她的腳步一道往前走,芳怡一張嘴始終沒有停下來。「冠佑有權利知道『他』的存在,他也是,你不能就這樣剝奪他們的基本人權。」
在公車站牌底下站定,潘子璦的身體控制不住地打顫。
「要是他一直沒出現就算了,可是他出現了,而且我敢打包票,他一定會再來找你,你敢說他永遠不會知道你給他生了個孩子?」淺歎一口,芳怡覺得自己像殘忍的老巫婆,卻仍不得不點明真相。
世界上沒有永遠不被拆穿的秘密,雞蛋再密都有縫的,她覺得,他們父子總有一天會相認,而且就在不久之後。
「別再說了。」凝著車潮往來的車道,潘子璦斜靠著站牌,藉以穩住發寒打顫的身體,不然她恐怕會腿軟跌倒在地。
沒錯,就是那一夜,徹底改變她的一生,她無法論定這個改變是好是壞,可是她從來不曾後悔,因為她因此得到冠佑這個可愛的孩子,彌補她從小便少得可憐的親情。
但他為什麼還要出現?在她以為自己就該這樣守著冠佑,安安穩穩過完這輩子的現在?
她不由得茫然了……
第三章
「你竟然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來?你還懂不懂得羞恥?!」
「你罵這麼難聽做什麼?她再不懂得羞恥也是你生的女兒,你犯得著罵她罵得這麼難聽嗎?」
「你好意思說?每天除了打牌、打牌還是打牌,你有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嗎?現在她被搞大了肚子,你居然還在那邊囉哩叭嗦?!」
「我、你也不想想我是為什麼每天打牌的?老公把我丟在家裡像深閨怨婦,女兒跟我又不親,我不打牌還能怎的?雞不成要我去養小白臉?」
「你講那什麼鬼話?養小白臉?!老子拚了命賺錢可不是為了讓你去養小白臉的!」
「我不能養小白臉,你就可以在外頭開小公館?」
「你……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不公平啦!只管自己交,哪有把我跟女兒放在眼裡?」
父母的爭執像跑馬燈一樣不斷的在夢裡重現,潘子璦被長久以來的夢靨壓得喘不過氣,掙扎許久才從夢裡驚醒,霍地由床上坐起。
胸口像壓著大石似的鬱悶難當,她用力的呼吸、喘氣,卻怎麼也排不開那股深層的壓迫感。
當年她在離開旅館後,因為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所以她把自己關在家裡拒絕應門,接著又躲了他幾天,連電話也不肯接,怎知卻因此沒了他的消息!
後來,她發現自己懷孕時,也曾試圖要聯絡他,卻意外發現他已經出國了……
當懷孕的事實被完全不關心她的父母發現時,寶寶已然在她肚裡安穩的「住」了五個多月,也就是說,她的父母依舊是沒注意她有任何變化,直到她的肚子大到藏不住了,才發現這個她根本沒有刻意隱瞞的秘密。
他們知道後的第一個反應,當然是要她拿掉寶寶,可是當時的胎兒已經太大,無法施行人工流產,於是他們竟想出一條讓她絕對無法接受的路走——他們要她帶著她肚裡的孩子,嫁給智障的施氏企業小開。
反正施家的小開笨得厲害,有了這個孩子正好免去施家可能沒有子嗣的遺憾!
潘子璦當然沒辦法接受這樣的安排,於是她提領了戶頭裡所有的存款,並趁著父母不注意的時候,連夜逃出家裡,自此算是和父母決裂,且再沒回家的打算。
離開家之後,她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養活自己。雖然她小有存款,但總是會坐吃山空,出門找工作絕對是必要的。
但是……一個才高中畢業的女生能做什麼?
她完全沒有工作經驗,加上挺個大肚子,能做的工作著實有限,因此她到處幫人打零工、做些手工賺點小錢,待孩子生下來,她才找到目前這個倉管的工作,由小妹開始做起。
她覺得這個工作很好,談不上喜歡不喜歡,而且因為很少有機會接觸人群,既可減少讓爸媽找到她的機車,又可以養活自己跟孩子,所以不知不覺做了將近十個年頭,再忙再累也都已經習慣。
可是荀季堯的出現,卻打亂了這一切慣性,也打亂了她以為自己早已平靜的心——
為什麼經過這麼久的時間,他仍能輕易影響她的心?
不,這是不對的!她不能再一次讓那個男人改變她的未來!
下了床想到廚房倒杯水,突然看見冠佑的房間還亮著,她走過去輕敲他的房門,然後推門而入,發現坐在書桌前的兒子,快速將某樣東西放進抽屜裡,令她不由得輕蹙蛾眉。
「冠佑,你怎麼還沒睡?」她走到桌邊,並不急著戳破他的舉動。
「我、我忘了美勞作業還沒做,明天要交。」冠佑那張神似荀季堯的小臉上有著驚慌。
「怎麼會忘記呢?你以前不曾這樣過,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冠佑一直是個貼心的孩子,從不在課業上令她擔心,難怪她會這般以為。
「沒有,我沒不舒服。」冠佑搖了搖頭,催促她去休息。「媽,你早點睡,我做好就會去睡了。」
「那媽媽陪你一起做好不好?」捨不得兒子這麼晚還要趕作業,她主動提議道。
「不用啦媽,很簡單的,我很快就可以做好,你先去睡覺啦!」小小年紀的冠佑有著超乎同齡孩子的成熟,他知道母親的辛勞,總是不斷叮嚀她多休息。
見他神色緊張,子璦不安的輕撫他的額。「冠佑,你是不是有什麼事不想讓媽知道?」
孩子長大了,總會有些事不想讓長輩知道,她也是過來人,並不勉強他一定要說清楚講明白,她相信以冠佑懂事的程度,不至於有太離譜的事隱瞞她。
「哪有啦媽?我是怕你太累,才要你早點休息啊。」揚起笑,冠佑將桌上撕下的色紙掃成一堆。
「嗯,沒有就好。」疲累的打了個呵欠,她也真的累了,便囑咐他動作加快。「那媽先去休息了,你別忙太晚,這樣明天上課會沒精神。」
「知道了媽,晚安。」
目送母親離開房間,冠佑唇邊的笑迅速斂去,慢慢的由抽屜裡拿出剛才藏起來的美勞半成品。
不是他真的忘了這個作業,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著手?
老師給的撕畫題目是「我的爸爸」,那對他而言是全然空白的記憶,為了這個作業,他傷透腦筋,躺在床上想了好久,才想起自己可以藉由見過同學爸爸的印象來完成作業。
他知道,「爸爸」在這個家是不能談論的話題,他也曾經試著問過媽媽有關爸爸的事,換來的卻是媽媽垂淚以對,害自己也跟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