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蘇霏
「那既然你們是鄰居……你知不知道他平常最喜歡什麼東西?」
「不知道。」錢良玉對她突如其來的討好臉色視若無睹。除了沒上課時喜歡穿得花不溜丟、把一顆蠢球踢來踢去之外,那傢伙最喜歡的就是替她找麻煩。
「他有沒有什麼偶像?愛聽什麼音樂?喜歡吃什麼?」班長不放棄。
他的偶像是一個黑黑醜醜矮矮的阿根廷球員,愛聽吵死人的「槍與玫瑰」和那個不知道是叫「RAM」還是「REM」的樂團,至於食物,只要是能吃的他都吃,跟豬一樣……想到這個,錢良玉就忍不住鄙夷地撇嘴。
她怎麼會知道這麼多?當然不是她去問來的,而是項朝陽每天在回家路上都聒噪不休,跟在她屁股後說這說那,除非她真的耳聾,否則想不聽見都不行。
不過她才不會跟班長透露這些,免得人家誤以為她和項朝陽有多要好。
「我說了,我跟他不熟,想知道什麼自己去問他。」不近人情的口氣把班長的笑顏敲出裂縫,但她仍不死心。
「那……如果我寫信,你能不能幫我轉交給他?」
真是夠了喔──
「班長,你知不知道校門對面有一家叫做『郵局』的機構?只要寫上住址、貼張郵票,裡面就有人會把你的信送到。」錢良玉覷著她,口吻像對待幼稚園大班的小朋友。
終於,班長明白自己碰上一根又硬又尖的特大號釘子,漂亮的臉蛋霎時一陣青一陣白。「你不肯幫忙就算了,不必用這種諷刺的語氣說話!」她可是人見人愛、最受歡迎的班長呢!
看來她得罪人了……錢良玉看著憤然離去的身影,臉上倒是沒有一絲後悔,她的人緣本來就不怎麼好,也不差班長一個。
只是沒想到美美的班長居然會喜歡那個姓項的討厭鬼,真是有夠不長眼。
錢良玉暗自嗤之以鼻,斷然掃開心中那股莫名的煩躁。
她只是不爽被人當成免費信差罷了,一定是,她才不在乎有沒有人喜歡項朝陽。
可是事實證明,不長眼的女生還真不少。
繼班長之後,每過一段時間,總有幾個「聽說她和項朝陽很熟」的女生找上錢良玉,要她幫忙轉送信件、禮物、巧克力等等。
錢良玉依舊一視同仁、鐵面無私、冷面無情,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所有眼睛有毛病的懷春少女。
也因此,錢良玉在女同學之間得到了「心眼小」、「嘴巴壞」、「難相處」、「超級跩」等評語,儘管她早知道自己人緣差,但這些背地裡的議論仍使她不舒服,也讓她的國中生活更加慘澹。
反觀項朝陽,也不知是神經太大條還是怎樣,根本沒把諸多女生的愛慕放在心上,依舊每天快快樂樂地踢著他的足球,歡歡喜喜地騷擾著錢良玉,直到國中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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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放榜的這天,是錢良玉有生以來最高興的日子,因為她和項朝陽考上了不同的學校,她快樂得想放鞭炮。
終於不用跟那傢伙同校,多麼美好的開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項朝陽仍然住在她家對面,下課時她仍不免跟他搭到同一班公車,他仍是三不五時地煩著她。
不過錢良玉的高一新生生涯大致上來說是順利的,班上沒有人把她當作那個「跟項朝陽很熟的女生」,也沒人會在背後惡意地說她壞話,她甚至交上了朋友,江木蘭和鄭飛燕──兩個勇氣可嘉、沒被她的冷臉嚇走的同班同學。
在這所男女合校、男女分班的高中裡,錢良玉度過了平靜的幾個月,直到一天──
「錢、錢同學……」一道遲疑的嬌柔嗓音叫住了正要離開學校的錢良玉。
錢良玉轉頭,瞧見一個同是一年級的女孩,個子很嬌小,眼睛大大、睫毛長長,像尊可愛的瓷娃娃,怯生生的表情也容易讓人心生憐惜。
錢良玉確定她不在自己班上。
「我認識你嗎?」錢良玉的語氣是習慣性的冷冽,女孩縮了下脖子,猶如受驚的小白兔。
「不、不認識……我、我是六班的林、林曉慧……」小白兔女生結巴起來,可是拒絕退卻。「我、我想請你幫個忙……」
幫忙?錢良玉心中警鈴響起,類似的情況在她國中時發生過無數次。
「能……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把一個東西拿給勝利高中的項朝陽?我班上一個跟你同國中的同學說你跟他很熟……」小白兔女生一鼓作氣把話說完,嫩嫩的臉蛋已經快滴出血來。
果然又是項朝陽!那傢伙招蜂引蝶的本事居然已經擴展到她的學校來了?!
錢良玉的臉色更沈,小白兔女生緊張得又結巴了。
「這、這些餅乾是、是我昨晚烤的……」她拿出藏在身後的精美小紙袋,錢良玉甚至可以聞到手工餅乾的香氣。「請、請你幫我轉交給項、項朝陽……袋、袋子裡還有一張卡片……」
「你幹麼不自己拿給他?」
「我、我不敢……」小白兔女生細聲說,然後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錢良玉,模樣很是楚楚可憐。「拜託你,錢同學……請你幫我把餅乾交給他好嗎?」
換作其他時候,錢良玉早就丟下一句「不干」轉身走開,可是她發現,面對眼前嘴唇發抖、快要哭出來的女同學,她的心腸硬不起來。難道這種「弱小動物」型的女生就是她的罩門?
項朝陽,你真是個舉世無雙的大禍害!
錢良玉心中暗罵,嘴裡很不甘願地對小白兔女生說:「就這一次,下回要送東西自己去找他。」
「好的好的!我知道。謝謝你、謝謝你!」
錢良玉注視著那張喜出望外、雀躍萬分的臉龐,小白兔女生真是嬌俏又可愛,她看著看著,不知怎地,心情變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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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良玉和項朝陽陸續下了公車,依照慣例,公車一開走,項朝陽便跟上來與她並行。他把手中的足球拋到地上,邊走邊踢著。
錢良玉對他的舉止早已習慣……不,更確切地說,是早已「麻木」了。相識兩年多,她早認清身旁這個男生不只臉皮厚得刀槍不入,還足以媲美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打也打不死的蟑螂。
她沒忘小白兔女生的請托,把手中的小紙袋遞出。
「給你。」
項朝陽一愣,把球踩在腳下。「這是什麼?」
「手工餅乾。」
「你做的?!」項朝陽又驚又喜。他知道女生上家政課時會做些小點心,可是小玉每次都把成品拿去餵已經很營養的錢小弟,從來沒他的分。噢,好感動∼∼小玉終究還是關心──
「想太多。」無情的三個字粉碎了他的喜悅。「我學校一個女生托我轉交的。」
「喔。」項朝陽悶悶地應了一聲,但是飢餓感很快地取代失望,他拿出袋子裡包得美美的紙盒,動手就要拆緞帶,連看都沒看一眼紙袋裡的卡片。
「喂!你幹麼?」來不及細想,錢良玉衝口制止。
他頓住。「吃餅乾啊。」
「你知不知道這餅乾代表什麼意義?」她忽地有些惱,瞧他那副餓鬼樣,好像就算袋子裡是老鼠藥也照吃不誤。
「不是送給我吃的嗎?」
白癡!錢良玉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沒辦法,這個粗神經的項朝陽總是有辦法逼得她情緒失控。
「餅乾是一個喜歡你的女生烤的,除非你也對她有意思,不然你不該隨便接受她送的東西。」在她的觀念裡,如果不喜歡對方,就不該接受禮物,即使只是吃的。起碼不該像項朝陽這麼隨便,來者不拒。
「不能吃喔?」項朝陽嚥了嚥口水。他肚子很餓耶∼∼而且學校裡女生送過他好多次家政課作品,他每次都嘛照單全收。
「不是不能吃,可是你至少該知道是誰送的,為什麼送,說不定人家以為你接受禮物就表示你也接受她喜歡你,如果──」錢良玉驟然住嘴,忽地生起自己的氣來。她幹麼跟他浪費唇舌?他接不接受關她什麼事?
「真麻煩……」項朝陽只是翻了翻眼,沒留意她的異樣。「那我還是不要吃好了。」
錢良玉忽然又沒那麼生氣了,用漠不關心的語調說:「反正我把東西給你了,接不接受是你的事。」
「那餅乾怎麼辦?」聞起來很好吃的樣子,真是可惜了。
「自己拿去退。」錢良玉扭頭就走,不甩他。
「我又不認識那個女生。」
「袋子裡的卡片一定有寫。」就算卡片不具名也不是她的問題。
「等一下啦,小玉!」項朝陽把紙盒塞回袋子,顧不得腳下那顆球,急忙追上錢良玉,想也沒想地拉住她的手。
錢良玉錯愕,一時沒反應過來,接著杏眼圓睜。他、他、他居然敢拉她的手!
她立刻要甩開他的手,可是項朝陽反射性地握得更緊。「你幫我把餅乾拿去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