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樊遇
見面幾次後,羅雅得喜歡她的聰慧睿智,而深白則欣賞他灑脫幹練。他們是同一類型的人,所以更能彼此賞識;但現實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談到感情的部分,深白總會變得不可理喻,平時的幽默風趣全拋到腦後。
「深白,既然都要分手了,我想還是要奉勸你一句。不要作繭自縛,不要拒絕愛情,男人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不堪,至少,我就自認是一個好男人。每個人在感情路上都難免會受傷,但像你這樣偏激的實在太不健康了。」
深白望著眼前這陪伴她一年多的男子,竟有一絲的不捨。羅雅得終究還是關心她,是她不識好歹,沒有勇氣去愛他。「對不起,雅得,是我不好,可是我一開始就說了,我已經沒有多餘的感情可以給予,我的生命裡早就沒有了愛情。謝謝你遺願意陪著我,謝謝。」
她溫柔得可以把杯裡剩餘的冰塊瞬間溶化。
「不,我相信只要你還可以寫得出那麼動人的愛情故事,就表示你對愛情依舊懷抱著希望,只是你需要能再次點燃心中火花的人。」
「你說得真美,我好感動。」她快筆記下他說的話。
她的專注令他有些哭笑不得。「你心裡只有小說,現實中你根本不需要男人,對吧?」
「我只要跟我虛幻的完美男人談戀愛就夠了。」她笑著合上記事本。
第三章
隨著「喬妹事件」不斷在媒體間發酵,連續一周來,紀冬陽那幾張帥得不得了的照片也佔滿了各大報章雜誌的頭版,讓深白膩得幾乎已經到要吐血的地步。
許多影劇記者專欄也不免討論起這件事。她冷眼看著這些標題──
──從天而降億萬未婚夫,「喬妹」飛上枝頭作鳳凰
──「喬妹」撿到寶,羨煞眾女星!
哇勒,是沒有重要新聞可以寫了嗎?連紀冬陽這種芝麻綠豆小事也能寫這麼多篇文章騙稿酬哦?
哇,這個經典!
「喬妹」事件證明一件事──世界是不公平的!
哼,就算她被一個萬人迷追求,這位記者也不需要這麼義憤填膺吧?連世界公不公平這種詞都用上了喔。
大略掃過報紙標題後,她不得不承認這些記者把她跟紀冬陽的故事編得真的很有創意,簡直比言情小說還要高潮迭起,然而她無心一一拜讀,因為還有更令她抓狂的事──就是她的小說截稿在即。
以往只要在她趕稿子的前幾天,大夥兒鐵定離她遠遠的,沒人敢打擾她;她喬深白自閉起來是無血無淚、六親不認哪。
叮噹,叮噹,有人按門鈴。
深白盯著電腦螢幕右下角,現在是早上九點,離她該睡覺的時間已經超過三個小時了。她的男女主角正進入最高潮的章節,兩個從頭鬧到尾的歡喜冤家終於要在尾聲彼此坦承愛意,從此王子與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在這麼浪漫的時刻,她實在不怎麼想要挪動她的屁股去開門。
「誰啊?」她拉開嗓門問。
「東陽物流。請問喬深白小姐在嗎?」一道年輕嗓音從門外傳來。
厚!該不會是紀冬陽那白目又請人送來無聊的東西了吧?深白皺了眉,不情不願地打開內鎖,隔著門縫望出去。
嚇!深白一驚,門外的送貨小弟也一驚!
深白一眼就認出他是上次那個笑得特別曖昧的小弟,但門外的男孩卻像見鬼般倒退了一步。這……面色蠟黃、披頭散髮、掛著熊貓眼、穿著水果圖案棉裙睡衣的女人,會是讓他們董事長朝思暮想的佳人嗎?
「請問……你就是喬小姐嗎?」小弟還是想再確認一次,該不會是喬小姐的妹妹吧?不然怎麼跟上次差那麼多?
「小弟弟年紀輕輕就得了失憶症哦?我就是喬深白。」她沒好氣地說,因為她知道自己趕稿的醜樣的確挺嚇人的,但也沒必要這麼誇張吧?
「喬小姐,這是我們董事長要我送來的VIP卡,是他專屬休息室的金卡,因為最近有很多狗仔在跟蹤他,為了不想造成你的困擾,可是又很想見你一面,所以他想請你到公司一趟,現在車子已經在外面等了。」
啊?這個紀冬陽有病啊?一大早讓人送來莫名其妙的東西,還要她去見他?當他皇上選妃啊?
「哦,你覺得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糟?」一夜沒睡,她的氣色會好才怪。
「是……有那麼一點。」男孩小心翼翼地說,帽簷下年輕的臉神色倉皇,他可不想得罪老闆的心上人。
「是不是臉色很難看?黑眼圈很明顯?」
「是……有那麼一點。」他還是很謹慎喔。
「是就是,幹嘛加有那麼一點的廢話?」
「是。」他豁出去了。
「不錯不錯,你很誠實啊,叫什麼名字啊?易……英傑是吧?OK,我記住了。叫司機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去見紀冬陽那個笨蛋加自大狂。」她露出陰陰淺笑,顯然對他的回答很滿意。
這女人是不是也有毛病啊?易英傑額上冒出黑線。
深白自然有她的打算。既然他紀冬陽這麼不怕死,偏要招惹她,那她也就不必客氣,乾脆就這醜樣去把他給嚇跑,省得她還要浪費一番唇舌跟他周旋。男人都愛看漂亮美眉,她就不信要是紀冬陽知道十年後她醜成這副模樣還會敢要她!
走進浴室,她迅速盥洗後,望著鏡中的自己,她喬深白雖然已經快要二十七,看起來卻還是相當青春哪!白皙的臉龐嵌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圓翹的鼻頭配上紅嫩飽滿的嘴唇,怎麼看都還是年輕無敵的美少女,不該如此蹉跎歲月啊。
紀冬陽說她長得像松隆子?她盯著鏡子左瞧右瞧,好像有那麼一點相像,都有一雙圓圓的眼睛和豐腴的雙頰,重點是看起來都有種慧黠機靈的俏皮感。記得學生時代很多人都這麼對她說,說她長得像日本女明星般漂亮,可是裴健說不像,說她比松隆子還要美麗,於是她也就沒有在乎過這樣的恭維,更不曾看過松隆子演過的日劇。可是,她為什麼突然在意起紀冬陽說過的話?
也許還是有點好面子,總不能在別人面前太邁還,好像這幾年她過得多糟糕似的;她的自尊心那麼強,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別人同情的眼光。
選了一套米白色棉質洋裝,長髮用同色系的發圈紮好,擦了隔離霜,撲了一點蜜粉,拿起她裝滿寶貝的黑色大提包,就這麼出門去了。
而等在外面雍容華貴的BMW750,卻一點也沒有影響她要拒絕他的決心。
說是個人休息室,還不如說是一間高檔的私人俱樂部。
深白無法置信地坐在正中央那被大理石環繞的皮沙發。淺灰色大理石不斷地向外延伸,更顯得沙發孤苦伶仃,也愈使人感到不安。位於「東陽大樓」頂樓的這間休息室大得驚人,深白覺得有錢人家的排場應該就是如此了吧。
在她的小說裡,不能免俗地常常寫到有錢人,可是有時下筆總是有點心虛,因為她並不屬於那個世界的人,所以她好奇地東張西望,想把所見所聞記在腦海裡、寫進故事裡。
這間休息室非常隱密,只有持卡人才能刷卡進入,進入後左手邊是一大片落地窗,窗邊有一個木製的吧檯,讓人可以一邊淺酌一邊觀賞台北街景;幾件運動器材佔據右方的角落,從器材上的痕跡可以看出主人經常使用這些健身器具。她所坐位置的正對面是可以遙控收放的螢幕,頭的上面架著單槍,螢幕下方有一整套高級的音響設備和一台筆記型電腦,電腦旁散亂著一疊DVD和幾本刊有「東陽物流」資訊的商業雜誌。
看來紀冬陽平時都在這裡做運動、看電影、翻雜誌以度過他的空閒時光。
鈴……
偌大的空間,電話突然響起,教她更有一股刺探他人隱私的罪惡感。她心驚,瞪著在她右手邊那具長得很有科技感的電話,正在思忖該不該接電話時,已經自動傳來紀冬陽那帶點斯文氣息、卻不失陽剛味的男性嗓音:「深白,不要緊張,是我。」
深白拿起話筒,正想好好罵他一頓,以報這星期來所受的悶氣之仇時,紀冬陽卻像能透視她般已經先搶著說:「深白,請你先別急著罵我,有話等會兒說,我只是要告訴你臨時有事走不開,不能馬上過去招待你,請你等我一下,一下下就好,可以嗎?深白,你在聽嗎?」
「我會一直等到你來『招待』我為止。烏她咬牙切齒地說。
那頭的他大笑。「冰箱有飲料,你隨便喝,想吃什麼撥電話給我秘書,她會知道該怎麼做,不要跟我客氣,把它當自己家,OK?」
「……」深白無言以對。紀冬陽好像是火星來的,一切都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他該不會以為她是來履行婚約的吧?說婚約太嚴重,應該改成「諾言」。都怪她年輕時太「單蠢」,才會給自己添這樁大麻煩,這下搞得人盡皆知,想賴也賴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