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凌淑芬
成渤深深注視她。
「放心,今晚我會留下來陪你。」
有了他的保證,麻醉藥退去的不適彷彿也減輕不少,她有如吞下一顆定心丸,濃濃的疲憊再度將她捲回睡鄉。
昏黃的光暈下,坐在床畔的男人望著那張不設防的睡顏,許久許久。
第九章
出院之後,符瑤先回陽明山上的老家療養。
這段期間,外界其實早已鬧得天翻地覆,全被成渤的鐵腕手段壓了下來。
第一件事——也是最離譜的一件事——她那個親親小男友,王傳宗。
由於王傳宗受的傷比較輕,王氏夫婦一聽說符瑤是坐自己兒子的車出事,而且若沒有復健好將來可能有跛行的機率,於是積極表露「願意負責」的態度。
成渤要求每天到工作室坐鎮的小蘋果一律擋下來。
試了幾次不得其門而入,王氏夫婦又改口暗示:符瑤似乎認識開車撞他們的人,如今出了意外,王傳宗也有不良於行的機會——即使只有百萬分之一——所以是不是讓小兩口互相「扶持」較好,將來彼此有個「依靠」?
看他們出盡百寶就是想將兒子與符瑤送作堆,成渤終於動了怒。
他讓人去查了一下王家的狀況,發現他們這幾年做了一些錯誤的投資,虧損頗鉅,再加上法國總公司傳出有意更換代理商的消息,於是符瑤背後的符去耘,以及與符家關係匪淺的成渤無疑是兩大門柱,他們當然想盡辦法要玉成兒子的美事。
成渤最後約來王氏夫婦,親自代符家表達感謝之情和關切之意,然後極委婉地暗示:要娶符家大小姐的人很多,王傳宗按號碼排隊可能要排在十五年後,為了不耽誤他的青春,請他們盡早替兒子另謀打算。
此外,符瑤最近正在休養之中,如果有人頻頻放話干擾了她的心情,符去耘與他恐怕都會「極端的不樂意」。
王氏夫婦都發覺讓這兩個男人「不樂意」可能不是件好事。
第二件事,是找出製造這場意外的主使者──成勝德。
成渤只打了一通電話。
「喂?我是汪迎鎧。」對方簡潔地報出姓名。
「您好,我是成渤──」
電話幾分鐘便講完,其餘的就是等待。
一個多月過去,符瑤的右臂骨已經癒合,不過左腳還需要半個月的時間才能卸石膏。由於她的腳不方便上下樓梯,就先住在一樓成萸的舊房間。
符瑤躺在童年摯友的床榻,心中不由得惆悵。
成萸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什麼心事都找成萸說,她一直以為對成萸她也是如此。五年前的決裂,她不只失去了從小暗戀的成渤,也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後來每當想起這件事,她都會哭,自己也不知道是哭成渤的事情多,還是哭成萸的事情多。
「啊──」她煩躁地大吼一聲,用力把枕頭丟向空中。
「怎麼了?」不到兩秒鐘成渤便出現在房門口。
「沒事,我在亂發瘋。」符瑤連忙把枕頭撿起來。
都忘了現在成渤的房間跟她只隔一條走道而已。符瑤擁著薄被坐起來,粉頰嫩嫩紅紅的。
「你想起誰了?」成渤挑了下眉。
符瑤看著書桌上成萸和她國中時期的合照,眸光鬱鬱。
成渤一眼就明白她的心結。
「你們兩個都是很漂亮的女孩子。」他走到床畔坐下,拿起那張合照打量一番。
符瑤前額悶悶地抵在他肩膀上。
「成萸太不夠意思了,小時候對她不好的人是那個臭符揚,又不是我……話說回來我好像也沒對她多好,常常把倒霉事推給她,每次我輪到值日生也都是她幫我做的,我都在跟同學聊天;還有我們週末要去哪裡玩也都是我決定的,從來也沒問過她……糟糕,我好像也不算什麼好朋友。」她淚汪汪地對成渤說:「難怪成萸一點也不喜歡我。」
這就是符瑤,每次在埋怨別人之前,都會先想自己有哪裡做得不夠好,成渤不禁微笑。
「小萸不可能不喜歡你,你是她最好的朋友,連我都喜歡你。」
「這是小萸自己說的嗎?」她悄聲問。
「你何不自己打電話給她,問個清楚?」成渤輕啄一下她的唇。
唉,他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從她出院之後就突然親她親上癮,害她不知不覺都被親習慣了。
「當初是因為我硬要嫁給你才會引起成萸的反彈,成萸說不定連聽都不想聽到我的聲音。」符瑤低下頭。
果然壞心女配角不能做,一做了就後患無窮。
「你們兩個人都在擔心對方不想跟自己說話了,難怪沒人敢跨出那一步。」成渤好笑道。
符瑤歎了一聲,頭又枕回他肩膀。
前陣子符揚從紐約打電話回家來跟老媽吵架,說老媽一定講了什麼話把成萸趕跑了,她才知道原來成萸又回到符揚的生命裡,這表示成萸已經不再介意了嗎?那她為什麼再度離開符揚呢?符瑤好想知道她的近況。
「符揚一定亂說,媽咪才不會把小萸趕走呢!她這人是面冷心熱,都十幾年的相處了,怎麼可能對小萸沒感情呢?有時候我實在不知道小萸在想什麼……不過也就是因為我不懂,小萸才會壓抑了那麼多年都不敢說吧?」
她的眼神有如一隻落水的小狗,可憐兮兮到極點,讓人不想憐惜都很難。
成渤輕撫她的臉,輕歎一聲,再度俯向她……
「凹!」你好,我路過打聲招呼。
成渤一秒鐘跳離三公尺的實力重現江湖。
「肥尾!」符瑤死命憋住笑,飛快把肥尾揣入懷裡。好……好……好可愛!一個這樣厲害的大男人竟然會怕一隻貓!「成渤,我已經抓住它了,你不要那麼害怕。」
「我不怕貓。」成渤漂亮的長眸瞇起來。
「好好好,你不怕貓,總之肥尾不會輕易出爪的。」強烈的笑意在她體內翻滾,她用力呼吸兩口氣壓下去。「我搬回家養傷,總不能要小蘋果每個週末幫我跑公司喂貓,所以只好把肥尾一起接回來。它都住一個多月了,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怎麼到現在還沒習慣?」
這種肥騰騰的超級巨貓沒有人會習慣吧?成渤高深莫測地盯住肥尾。
「凹嗚。」大胖黑貓瞇了一下眼,彷彿知道他正在腹誹。
符瑤覺得他大有轉頭就跑的企圖,但他的眼神顯然不甘心就這樣輸給一隻貓,頓了一頓,下巴微微一抬,走回床沿坐下,一副「看!我真的不怕貓」的傲岸表情。
她忍得很辛苦,想盡辦法要轉移他的注意力。
如果他和肥尾不合的話,以後她會很頭痛的。──慢著!以後?以後他是要和孫荔帆過一輩子的人,她去為他和她的貓不合而頭痛做什麼?
符瑤搖搖頭,不敢再細想。
「成渤,改天你幫我打電話給成萸好不好?你假裝不經意地說,『瑤瑤最近突然想起你,可是不敢跟你聯絡』,然後看她反應如何。」
「電話好端端擺在床頭,你打個電話還需要那麼麻煩嗎?」成渤怎可能同她們玩這種小女生的遊戲?
「當時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人是我,你就當幫我一個忙會怎樣?」
「……你只是想嫁給我而已,這算是失足嗎?」亂用成語!
「你現在連個小忙都不肯幫,就算失足!」符瑤氣得推他一下。
「別孩子氣了。」
符瑤眼一瞇,猛然抓起肥尾直撲到他面前。「說,你幫不幫?」
「凹嗚!」肥尾很配合地吼一聲。
成渤火速跳回房門口,動作雖然比剛才優雅,速度卻毫不遜色。
她竟然用貓逼供!
「再看看吧。」他森然望著一人一貓,以最尊貴的姿態離開現場。
放肆的狂笑聲,不出所料的在門關上那一刻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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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園縣,鄉間,午後。
三個大男人在枝葉橫生的廢林子裡前行。前方完全沒有路,領在前頭的男人繼續往荒煙蔓草的深處走去。三個高大的男人踩著枯乾的落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脆裂聲。
走了約莫二十分鐘,離停車的小路已經有一小段距離,一間破落的磚瓦小屋出現在眼前。
為首的男人向周圍幾個方位點點頭,四下仍無人聲,唯有風颯颯刮過樹梢,翻起一波葉浪。
走在最末端的矮壯男人自動留守在門口,兩個男人自行推開嘎吱作響的木門。
一陣腥臭氣息撲鼻而來,為首的黑衣男子退入門旁的陰影裡,中間那個高瘦俊雅的男人讓眼睛習慣一下屋裡的陰暗。
一個勉強稱之為「人」的東西被綁在一張木椅上,腦袋無力垂下,已體無完膚。高俊男人踩到碎玻璃,椅上的人受到驚動,艱辛地抬起頭,紫脹的右眼已經看不見東西,充血的左眼則充滿驚懼。
「成……成渤……」不成人形的成勝德猶如在激流中攀到一枝浮木。
成渤不為所動,滿室血腥味絲毫未困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