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光澤
華自芳深吸了口氣,要自己冷靜,不讓急火攻心。
他能理解她的擔憂。
「如果是生育的事情,我已經說得很明白,我不在乎,華家就讓姊妹們的孩子去繼承。」
姚爾爾是拒絕人的這方,但是他這番真心話卻聽得她心如刀割。
「請去娶一個能許你完整幸福的好姑娘吧!」
聞言,換華自芳搖頭了,寵溺的微笑是那麼的柔軟,讓人禁不住要撫摸他的臉。
「天底下能生娃娃的女子千千萬萬,但我只要一個人,爾爾,我只要妳,妳是獨一無二,我也只能看見妳,她們都不是妳,所以我不要。」
姚爾爾已經快撐不住了,害怕之情如妖魔亂舞,她步步後退,他就步步進逼,可是她不能害了他。
絕對不能!
「爾爾,點頭,答應我,不要再考慮任何的問題,那些由我來面對就好,妳只要問問妳自己的心,妳究竟要不要我?」
華自芳目光炯亮,不斷重重地點頭,像在迷惑人一般地低語,使聞者心神俱迷,但她不敢醉。
她想要,可是她要不起,心底完完全全不想放棄的心聲震耳欲聾,她也不聽。
姚爾爾咬著唇拚命搖頭,只怕一停,她就會失守。
忽地,門被人推開,兩人不由得轉頭望去。
季清澄臉色無比陰霾的站在門口,身後還跟著個臉色複雜的姚彩衫。
大步走入房中的季清澄,拉起了姚爾爾的手。
「她不能和你成親,因為她喜歡的是我,爾爾,我求妳嫁給我!」這麼做很不入流,可是他沒得選擇了。
面對姚彩衫,他非逃不可。
聞言,姚爾爾漾起了夢幻的甜美笑容。
要讓華自芳死心,要讓他面對開朗的未來,她必須殘忍。
即便那會使她受更重的傷,等於親手扼殺自己的心,也是值得的,不是嗎?
她拉開華自芳的手,沒有遲疑的偎進季清澄的懷裡,動作太過突然,手上的露瓶傾倒,流出了一半。
濃冽的香氣轉瞬間撲天蓋地而來,讓她整個人轟然大醉,將錯就錯是她現在唯一的念頭。
「華公子,我愛的是季公子,蒙你錯愛,但爾爾無論如何也不能嫁給你。」她撇開臉不看,深情望向季清澄冷然的眸子,「季公子,從今以後,爾爾就是你的人了。」
華自芳如冰暴一般的聲音響起。
「爾爾,妳可是認真的?」
姚爾爾將臉埋進季清澄的懷裡,只有聲音傳出。
「千真萬確,真心不改。」她頓了一下,復又開口,「所以請你收回珍貴的花露吧。」
華自芳柔柔一笑,卻沒了過往的熱度,簡直比哭還難看,他槁木死灰般將花露拾起,塞進塞子擱在桌上。
「千真萬確,真心不改,也是我對妳的真心真意,七生露屬於妳姚爾爾。」
姚爾爾聞言心慌的揚首,卻只看到不斷飄入片片白雪的門外,一抹沒有靈魂的背影緩緩離開。
第八章
兩個月後,沽飲閣裡。
打小年夜起,炮竹聲便沒停過,一連炸了好幾天,加上大年初一的鬧龍燈,更是吵到讓人耐性全無。
不過,在大過年期間,為了討吉利,沒人會出面阻止,反而還歡迎跳財神上門,帶來一年的好運,祈求生意興隆。
大年初五,沽飲閣就開門做生意,因為長安城裡大半酒家都還在歇年節,於是幾乎全城的人齊擠到安邑坊來,在沽飲閣和京醉樓間流連。
前頭做生意,鬧翻了天,而閣後方,屬於姚家人的私宅裡,姚爾爾正望著自己的嫁裳淺淺歎息。
今兒個是初五,十五就要出閣了,但她卻沒有待嫁女兒的幸福感覺。
有的,只是一份困屈。
一想到這份哀傷,她搖搖欲墜地起身,敲了對面的房門。
如同這兩個月來的情況,安靜無人回應,她也就自個兒推了門進去。
今夜無月,姚衣衣開了窗正在賞雪。
只是表情和她以往的開朗、淘氣完全相反,她靜得讓人心驚。
一陣夾雪的狂風吹過,揚亂了姚衣衣的發,也讓受不得刺激的姚爾爾大聲咳了起來。
姚衣衣並沒有發現。
「大姊,天氣冷,關起來吧!」忍住了咳,姚爾爾走到姚衣衣身邊,柔柔地說。
姚衣衣這才感覺有人在自己身旁,連忙關上了窗。
「冷到了嗎?」看見妹妹咳嗽的模樣,她擔心的問。
一關上窗不多久,房間裡燒的香炭便發揮作用,迅速暖了起來。
一冷一暖,姚爾爾又咳了幾聲。
姚衣衣跺了下腳,「妳怎麼咳得這麼凶,花露沒用了嗎?」
姚爾爾搖搖頭。
珍而惜之,那露她不敢隨便配用,連看也不敢。
「有用,可我不敢喝得太凶。」她笑著隨口撒謊。
她早已沒有太多感想,所有的罪惡感在看到那抹背影后,全都死盡滅絕。
姚衣衣聞言,表情複雜。
「妳就喝嘛,喝完了再買就好。」
不只是買賣這麼簡單,姚爾爾搖了搖頭。
現有的花露是華自芳親手交給她的,才那麼足以珍惜,況且未來不見得有錢就買得到那花露。
「我要嫁去巴蜀,這麼浪費,不好吧?」姚爾爾刻意開朗的說著。
「爾爾──」
不讓姚衣衣說完,姚爾爾少見地搶白了,指著掛在一旁的嫁裳,「所以,大姊,妳就順著自己的心,嫁給水公子吧。」
一聽見水寒,姚衣衣渾身一僵,轉過身去。
近來,她看到的都是背影,不管是姚彩衫雷霆狂怒的背影,還是現在姚衣衣自責不已的背影。
兩個月前,恍若無覺地呆坐了一夜之後,以為永遠不會來臨的早晨,姚家思念寶貝孩子們的爹娘派人來接他們回家,她在水寒屋子裡找到大姊時,也看到水寒陰寒若凍的背影。
還有一抹沒有靈魂的背影,足以讓她每一想起就心碎一次。
姚爾爾闔上眼呼出歎息。
「大姊,我依妳所想的,要嫁給季公子了,這下子,妳何必再要求水公子娶我呢?」
聞言,姚衣衣回過頭來。
「爾爾,妳可願意遠嫁?巴蜀還是太遠……」
姚爾爾淡雅的微笑,她早已不在乎了。
為了讓那男人死心、為了成全姊姊、為了季公子,她嫁。
沒得選擇時,唯一的選擇就是最好的選擇。
「我不能生育,季公子能接受就成。」
姚爾爾體弱多病,從無月事,華自芳上頭三個姊姊,下頭三個妹妹,是華家獨子,這就是姚衣衣不讓她嫁的原因。
她也明白,華自芳必須傳宗接代,她對他無用。
而季清澄是家中次子,上頭兄長早已產下幾個娃娃,他又不在乎有沒有孩子,所以姚爾爾嫁給他,當然是最適合的。
加上為了讓姊姊放下一切對她的擔憂,她願意嫁給水寒。
最重要的是在那一夜騙過華自芳,讓他永永遠遠對她死心,她只好答應季清澄的求親。
姚衣衣撥開她的額發,「如果能嫁在京城,出了什麼事,家裡才能照看到妳呀!」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季清澄用這個理由苛待她,怎麼辦?
假設都要納妾傳後,水寒的個性肯定比季清澄來得體貼,姚衣衣因為這麼想,所以還是相中水寒。
雖然在午夜夢迴,內心的真實呼喊都告訴她,這是違心之願。
不知姚衣衣的心情,彷若死了一半的姚爾爾不在乎;不在乎是她現在能支持著不倒下去的最後堅強了。
「季公子會待我好的,我相信他。」縱使不好,她也快死了,無所謂的。姚爾爾又撐起笑顏,「大姊,我的歸宿有了,妳呢?要嫁給誰呢?」
姚衣衣看著嫁衣,臉上表情卻和迷了路的孩子沒有兩樣。
「再讓我想想吧。」
或許等到最後,水寒會來兌現承諾,娶爾爾的承諾。他答應她的。
姚爾爾拍拍姊姊的肩,「要好好考慮水公子啊,姊姊。」
她不在乎自己,但那樁神旨娃娃親裡,只剩他們這對好姻緣了,就讓她能夠感到一絲絲欣慰吧。
姚衣衣強顏歡笑,「我希望水寒能娶妳。」水寒,究竟為何沉默……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只知自己無法喘息,突地,她頭好昏、好昏,眼前一黑,就這麼厥了過去。
見狀,心驚的姚爾爾拚命揪住那傾倒的身子。
「大姊、大姊,妳怎麼了……救命啊!請大夫啊!救命啊!」她大聲呼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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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間,對門的京醉樓。
一心求醉,能多醉就多醉,最好一生都不要醒來。
華自芳舉盞一仰,卻怎麼喝也喝不醉,這酒又甜又蜜,喝起來只餘一股胸口惡氣,名為諷刺。
他望向一旁的男人,笑著開口,「樂兄,拿些會醉人的酒來。」
那笑淡得隨時一陣風吹來,就會飄散在空氣中。
坐在他旁邊自斟自飲,看起來相當快活,一派瀟灑的樂逍遙有心想幫,但雙手一攤。
「『拋青春』蒸出來的酒,那夜全喝光了,那樣浪費好酒的事情再干一回,會天打雷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