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湛露
「我,我並不瞭解你……」恍惚地察覺到不對,但是雙眼越來越沉,神智恍惚,身體使不出半分的力氣。
最後的意識裡,只記得他把她拽回車內,車子輕輕地顛簸,又在前行。她靠著他的肩膀,沉沉入睡。
但願長睡不復醒。
因為她今生最大的夢想,其實就是在他這雙臂彎中,尋到一方可以依靠的天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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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濃的茶香揉進初舞的夢中,將她喚醒。
「醒了嗎?快來品品這雲南茶社的茶是不是新鮮正宗?」
行歌的聲音悠然飄響,她睜開眼睛,望見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俊美笑顏,愣了片刻。
茶杯已經端到床前,她的眼睛卻只是直勾勾地看著他,「你竟然對我用你的迷魂術?」
他柔聲說:「先別動氣,我今天遇到楓紅了,他竟然跟在天下第一樓的掌櫃後面假做跟班,是不是很可笑?」
她警惕地問:「你把他怎麼了?」
「妳又亂擔心,我能把他怎樣?我的迷魂術對常人或者管用,但是對楓紅卻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在他面前,我從不敢輕易嘗試。」
「所以你就用到我身上。」
行歌賠著笑,「妳應該知道我為何會這樣做,況且我心裡也不好受,妳看,妳愛喝的茶葉,妳喜歡的點心,我都為妳買來了,算是給妳賠罪,好不好?」
「你怎麼會有罪。」她喃喃低語,像是在和自己說話,「名滿天下的行歌公子怎麼會有罪,罪在我自己,不該跟了你、信了你、做了你的影子,現在就算是想回頭也不能了。」
茶杯一抖,茶水差點灑濺出來。
行歌輕聲說:「好了初舞,妳再說這樣的話就是傷我的心了,把茶喝了,過幾天我還要請孟如練到別館內做飯,把她引薦給王爺,到時候楓紅肯定跟來,妳想見他嗎?」
初舞吃了一驚,「你把孟如練引薦給王爺?你真想讓她刺殺聖上?」
「既然答應了她,總要讓她圓這個心願,不過妳放心,有楓紅看著她,肯定不會讓她成功的。」
「用她來引誘楓紅,用楓紅看住她,你的計策倒是很周全。」初舞眼望屋頂,「你就不怕失算?」
「要做大事,難免會有失手。雪染的事情我算是失手一次,好在我已看明白他不會與我為敵,小小的失敗一回也沒什麼,至於雪隱劍法,既然求之不得,就讓它一輩子埋在雪隱山好了。」
「既然你不再和雪染為敵,那武十七的魔杖你要來也沒用了,封存起來還是毀掉?」初舞建議地問。當時送給雪染的魔杖,在他取下歸屬雪隱城所有的雪玉後,又將魔杖退還給他們。
行歌笑道:「那麼珍貴的東西,我千辛萬苦才得到,怎麼捨得毀掉?楓紅那個人最難對付,也許這根魔杖將來會派得上用場。」
「說來說去,你還是想置楓紅於死地。」她有些著急。
他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不是置他於死地,只是防備我自己被他置於死地,手中握有魔杖,總是多一個擭勝的籌碼。」
「虧心事做多了的人,總會擔驚受怕,你現在就是這樣。」
初舞突然脫口而出的話,帶著刀子一樣的犀利。
行歌的眼皮跳了跳,神情還是很淡定,「隨妳怎麼說吧。」
「行歌!」她叫住正要離開的他。「你就沒想過退出嗎?」
「退出?」他似笑非笑地反問:「退出哪裡?四大公子的名號,這片武林,還是這個人世?妳剛剛不是說過,要回頭已是不可能,而我,也是如此。」
況且,他選的路,既然走上,就不會想過回頭。
當年他的娘是這樣選的,如今他同樣選擇。
「若是有一天,我累了,我退出,你不會阻攔我吧?」她輕輕地問。
他沉默了許久後才說:「若妳離開,我就不再是行歌了,行歌與初舞是不可分的雙生子,妳忍心將我逼入絕路嗎?」
她的心陡然一沉。本不指望他會說出君澤那樣柔情萬千的話,更不期待他會說出,在他的身邊留下一片天任她飛翔,只是,怎麼也想不到,他的話會比她更殘忍犀利。
他孤獨蕭瑟,寂寞傷情,這是第一次相識時她就已經感覺到的,後來屢次進王府,不是為了君澤,而是為了溫暖他眼中的冰冷。
要是她走了,他就不再是完整的他。
她與他,是光影相纏,不可分割的一個整體。
原來,他早已知道這個事實,原來,這份牽掛竟然也可以成為他反過來牽制住她的弱點。
說不出心頭模糊而起的痛,是傷感、失落,還是……面對命運的無奈?
第五章
行歌對楓紅設下的陷阱進一步張開了洞口。他答應帶孟如練進王府,楓紅自然不放心要緊緊跟隨。
同時,從楓紅的口中,初舞第一次知道鎮關將軍孫不老正在返京途中,而這次他返京的原因正是行歌一手策劃,要為吳王報朝廷之上與孫將軍多年恩仇的計劃。
當楓紅說出這件事,而行歌也當面承認之時,初舞不由得震驚地看向行歌。行歌沒有看她,或許是真的沒有察覺到,或許是在躲避她追尋質疑的目光。
之後她有些洩氣,吃飯的時候聽楓紅和行歌一來一住明裡暗裡地鬥嘴,她都不參與其中,直到那天晚上,行歌來房間找她,告訴她一個消息,「明天我們起程回京城。」
「怎麼?」她頗為吃驚。
「要送孟如練回去,順便也讓妳看看君澤。」他的嘴角掛著笑,但這笑容在她眼裡看來卻異常的陌生。
前幾天,他抓住她的手,不許她投入君澤的懷抱,今日,他又主動將她送回。他說她是最瞭解他的人,但從他們相識的那刻起,她就根本沒有讀懂他。
「你都準備好了吧,」她淡淡地說:「明天何時起程?」
「這樣平靜?」行歌坐在她身邊,「既沒有一點興奮期待,也沒有一點傷心憤怒?」勾過她的臉,他笑問:「初舞,妳的心思還真的是很難猜啊。」
「難猜的並不是我的心,而是你的。」她直視著他,「為什麼又會去動孫將軍的腦筋?他為朝廷為國家辛苦盡忠了一輩子,難道你要害他不得善終?」
「孫不老仗著自己立下的軍功屢次對王爺不利。還記得十年前王爺大壽聖上所送的賀禮嗎?後來我多方查證,已經可以肯定那時候是孫不老在聖上耳邊吹風。」
「但當時那件事不是已經過去?這幾年聖上對王爺的眷寵有增無減,何必還耿耿於懷呢?冤家宜解不宜結啊!」
行歌笑她的單純,「若非當日我勸王爺以退為進,明哲保身,又怎會換來今日的風光無限?但是不能因為孫不老的陰謀沒有得逞,我們就要放過他。」
「冤冤相報何時了?」她歎氣,「無論怎樣,孫將軍功在百姓不是壞人,而王爺也並非沒有錯,這些年王爺權勢日益擴展,人人都說這個國家只知有吳王,不知有聖上──」
「這便對了。」行歌打斷她的話,「這些年我與王爺費了那麼多的心力,為的就是今日的局面。」
「將來呢?將來你們又想怎樣?謀朝篡位嗎?」初舞的聲音陡然高了許多。
行歌幽然笑道:「何必要謀朝篡位,讓王爺背上千古臭名,只要能做曹操那樣的一代梟雄不是挺好?」
初舞狠狠地瞪著他,「總算你說出一句真心話。」丟開手走回自己的房間,將房門狠狠撞上,不願再和他說話。
他站在門口,手掌按在門上,停留了很久,最終還是垂下了手。
轉身,看著地上長長的影子,原來不經意時天已黑了。圓月初登枝上,清輝之下,他與影子無所遁形。
初舞說她不懂他的心,他又為何要執著地說初舞是最瞭解他的人?只因為他早已說過,初舞才是唯一可以與他並肩而行的人。
回京城,不是向所謂的命運屈服,不是要將初舞送回她來時的地方。
他與她,都不再是十年前青澀的少年。
今日名滿天下的行歌公子和初舞公子,早已成為了當世的傳奇。正如他所說,他們是密不可分的一個整體,所以,即使天崩地裂,他也不會放她離開。
初舞,初舞……其實他所想要的,並不是心心相印的那種境界,只是如她這樣一個可以與他攜手相伴終生的人。
初舞,妳不懂嗎?真的不懂嗎?
他這一生用盡心機的對象不是孫不老,不是楓紅,不是雪染,不是無數的朝廷大臣、江湖俠客,而是她,只有她,這個讓他一見傾心的女子。
這一切,或許她真的不知道,而他,也不想讓她知道。
情愛的迷境中,他但願她能糊塗一些,糊塗或許可以減少痛苦,活得更單純輕鬆。
即使這點夢想對於現在的她和他來說,可能實在太難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