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湛露
楔子
第一次見到他,她便知道,她會永遠跟隨這個人,直至生命終了。
第一次見到她,他便知道,他會永遠握住這個人的手,即使生命終了,也不會鬆開。
第一章
初舞見到行歌的那一天正是春花爛漫時──
初舞的父親夏宜修在邊陲小鎮做了十年的知府,不知道為什麼,年初聖上忽然下了一道聖旨,將他連升六級調進京城做了翰林學士。
夏初舞,是夏宜修膝下唯一的子嗣,唯一的……掌上明珠。
那年,十四歲的初舞跟隨父親拜訪權傾朝野的一位大人物──吳王。
不知道父親為何要帶她同行,坐在王府的雕花團椅中,她似懂非懂地聽著父親與吳王交談著國事,很不舒服地扭動了幾下身子。
父親察覺了,低聲對她說:「初舞,注意妳的儀態,一個女孩兒家在外做客更應懂規矩。」
她小聲嘀咕著,「這椅子太硬了。」
吳王看上去是個很嚴肅的人,不苟言笑,五官又過於威嚴,年幼的初舞實在是有點怕他。但是吳王每次看向她的眼神,卻帶著一抹古怪的柔和。
「初舞要是坐不住,就出去走走吧,畢竟是個孩子。」吳王的口氣也很溫和,「初舞,後院有幾株梨花樹剛剛開花,也許妳喜歡看。」
「梨花?」她雙目放光,一躍跳下椅子,又立刻警醒地看向父親,「爹,我可以去看嗎?」
夏宜修說:「既然王爺開口了,妳就去吧。記得這是在王府,不要亂跑,更不要闖禍。」
「是。」初舞燦爛地一笑。
吳王默默望著她的笑容,忽然問站在門外的管家,「少爺呢?」
「少爺在書齋練字。」
「讓少爺過來,帶夏小姐去看看王府的花園。」
片刻後,管家領著一位未及弱冠之年的年輕公子走進來。那公子身材挺拔,容顏俊朗溫和,對屋內的人躬身施禮,「父親,喚孩兒來有什麼事嗎?」
「見過你夏伯父。」吳王吩咐。
公子轉而對夏宜修再施一禮,「見過夏伯父。」
「這就是君澤啊,好多年不見,沒想到你已經長得這麼高了,真是年少出英才呀。」
「夏伯父謬讚了。」
吳王一指在簷廊下站著的初舞,「那是夏伯父的女兒初舞,你帶她到院中走走吧。」
「是。」君澤轉過身,對她淡淡地微笑,「夏小姐,跟我來吧。」
初舞高興地點頭,一時間竟忘了父親的話,幾步蹦下台階,蹦完了又恍然想起「規矩」二字,不好意思地回頭吐了吐舌頭。
君澤的笑意更深,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帶她向旁邊的月亮門走去。
「初舞,妳今年多大了?」
「十四。」
「剛來京城覺得如何?」
「京城的人好多。」
兩人畢竟是年少,很快就熟稔起來,初舞很喜歡君澤身上那親切溫和的氣質,如同兄長一般地牽著她的手看遍了吳王府偌大的花園。
「初舞喜歡花嗎?」
「喜歡。」
「最喜歡什麼花?」
她想了想,「梨花。」
「為什麼?」
「因為娘教我背的第一句詩就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我們家以前住的立縣看不到梨花,娘總告訴我梨花開時的美景,所以在我心中,梨花是最美的。」
君澤笑了,「即使從未見過,妳也最喜歡梨花?」
「是啊。」
「妳娘真是個好母親。」他感歎道。
初舞卻歎了口氣,「可惜我娘去年得了肺病,還沒過新年就去世了。」
他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頭頂髮髻,「好可憐的初舞,現在要孤單許多了吧?」
「嗯,爹現在的公事比以前多了好多,沒有時間陪我。」
「那……妳以後常來王府走動如何?」君澤深深地看著她,「我們倆經常說說話,好不好?」
「嗯……也好。」初舞答應得並不爽快。想到王府中這美麗的花園,她當然是樂意前來,但是王府中卻不知怎的,總有種壓抑的氛圍讓她渾身上下不自在。
還好只是偶爾來玩一玩,應該不會惹什麼事吧?父親似乎也很願意讓她和王爺家多親近。
她在心底小心地盤算著,君澤又說:「剛才沒有給妳看最漂亮的梨花,其實我父親書齋內院有兩株梨花現在開得正美。」
「真的?帶我去看!」她晃著他的手臂,精緻的容顏因興奮染上了一層紅暈,讓他驟然間有些失神。
剛走到書齋門口,就聽到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君澤回頭看去,「楚先生,出了什麼事?」
楚先生是王府的管家,不過四十歲的年紀,向來老成持重,但是今日的他竟然跑得滿頭大汗,看起來神情異常緊張。
只是略頓了頓腳步,楚管家喘息著說:「外面來了個人,要見王爺。」
「是什麼人?」君澤不由得奇怪。每天來王府要拜見父親的人有很多,就算是聖上親臨也不至於讓管家如此驚慌失措。
但是楚管家卻沒有來得及多講,手裡握著一封書簡匆匆跑向大廳。
君澤遲疑了一下,初舞蘭心蕙質,小聲問:「你是不是想知道是誰來見王爺?那我們先回去看看?」
「好。」他拉著她返回身。
大廳上,王爺已將那封書簡握在手中。君澤看到父親從中抽出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縷白髮,就在那瞬間,他看到父親神情大變,顫聲問道:「來人呢?」
「在大門口。」
「快帶他來見我!不……我去見他!」
因為過於倉卒,吳王站起來的時候腳步有些趑趄,幸虧楚管家眼明手快將他扶住。初舞依稀聽到楚管家對他說:「王爺,十幾年都等了,不急於這一時。」
「來人是誰?」她問君澤。
他搖搖頭,一臉的困惑。
夏宜修拉住她,「初舞,別跟過去,那是王爺的私事。」
君澤對他笑笑,「沒關係的夏伯父,有我陪著她,她畢竟是孩子,好奇總是天性。」
「還是君澤哥哥最好。」初舞甜甜地說了一句,又對著父親做了個鬼臉。
微惱的夏宜修一瞧,也不由得笑瞇起來。嗐,這丫頭!
於是,初舞被君澤牽著手,滿心好奇地跟隨吳王和楚管家快步走向王府的大門。
於是,她看到了那個人,那個日後會改變她一生的人──
第一眼看到的應是漲滿眼簾的蕭瑟。
即使那清俊得不似常人的面容讓人驚艷,初舞卻首先被眼前少年那雙黑眸中空洞的蕭瑟而震撼。
他的年紀應不比她大多少,或者比君澤哥哥要小一點,修長的身軀在雪白的外衣下顯得更加清瘦。
他像是在笑,因為嘴角微微上翹,但是他眼中沒有一點笑意,空得深不見底。
最詭異的,是他一身的靈動氣質,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
「你,你是……」吳王一把抓住他的雙肩,那雙大手幾乎要捏碎少年纖細的肩骨。
少年的嘴角又揚起幾分,緩緩開口,那是初舞這一生聽過最美妙的音色,「我叫霧影,我母親是夜隱。」
王爺向來堅毅的臉竟然開始隱隱抽搐,將他猛然抱進懷中,沉聲說:「孩子,你知不知道我已經等了你十七年了!」
站在一側的初舞分明看到王爺的眼角閃爍著晶瑩的水光。
這個叫霧影的少年是誰?為什麼王爺會如此看重他?他從哪裡來?又為何要出現在王府?
她蹙著秀眉很努力地思考著這些費解的問題,不經意間和霧影的眸光相撞。她從沒被這樣深幽的眸子凝視過,本能地想躲卻躲不開,好似有磁石般將她的目光牢牢吸住。
最令她想不到的是,此時這雙空蕩無波的黑眸中緩慢地翻起幾絲漣漪,也許是她恍惚看錯,也許是她敏感多心,但即使是在多年後,她依然記得那個眼神,淡淡的,如霧如影地掠過,在她的心底卻撩撥起難以平靜的情緒。
因為那是……如春意盎然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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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進王府是初舞自己一個人來的。
清晨,父親遞給她一封信,笑著對她說:「王爺讓妳進府走走,這可是天大的面子。我今天有事不能陪妳去,妳自己在人家府裡做客一定要留意一言一行,千萬別再像上次一樣毛躁了。」
初舞握著那封信,心中癢癢的,似有東西拉著她,將她的心帶進那座華麗的庭院。
依然是楚管家在門口迎接,「夏小姐,我們家少爺等您很久了,請跟我來。」
君澤正在自己的書齋,一手執著筆,沒有寫字,望著門口靜靜地出神,看到她進來,他眸子陡然亮了起來,起身相迎,「初舞來了。」
「君澤哥哥。」她笑著問:「今天有什麼好玩的?」
「父親送了我一匹馬,想帶妳看看。」
「馬?」初舞欣喜地說:「我一直想騎馬,但是爹不讓我騎,說女孩兒家騎馬太危險了。」
「沒關係,這匹馬很溫順的,有我陪著妳不會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