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唐席
第一章
「誓約之牆」位於意大利的維洛納城,正是朱麗葉故居的一面牆。
兩旁的牆壁上攀爬著幽綠的長春籐。生意盎然的長春籐下,佇立的是朱麗葉姿態優雅的青銅雕像;右上方的大理石陽台,正是羅密歐與朱麗葉當年約會的地方。
而雕像前方的誓約之牆上,長年紙片飛舞,紅的、橙的、白的、藍的、灰的、綠的……新的、舊的、長的、短的、方的、圓的、糖果紙、名片紙、導覽手冊一角、小布條……
紙片上有文字,英文、阿拉伯文、西班牙文、中文、法文、葡萄牙文、非洲文……
相傳,只要兩心互屬的雙方,將寫有名字的紙條貼在誓約之牆上,就會獲得永恆的祝福。
數百年來,不管膚色、不分國籍、不論大小,深情的有心人在這裡留下隻字詞組,留下一則則美麗動人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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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光的隊伍魚貫從拱門進入這個充滿浪漫色彩的庭院。
「夥伴們,這裡就是『小茱和小羅』約會的地方,盡頭那個銅像就是小茱,上面那個是『樓台會』的陽台,眼前這個是誓約之牆……」這是一支來自台灣的觀光團,導遊用輕鬆、帶點詼諧的口吻,向團員介紹景點。
團員們張張望望,這裡的觀光客很多,白種人、黃種人、黑人都圍在一面牆前。
「還沒有對象的夥伴,記得摸一下朱麗葉,將來就會找到如意對像;已經有對象的,只要把你們的名字寫在一起,貼在誓約之牆上,就會形成永恆的誓約……」
導遊還沒講完,團員已經散得一個不剩。
「蕭翼,人很多,別亂跑。」蕭媽追著兒子跑,從展開意大利之旅到現在,她已經嚷嚷五天,聲音都啞了。
「我要去找仲菲。」十二歲的蕭翼回頭留下一句後,鑽進人群裡。
「小心點,別走丟了。」對這麼個過動的兒子,蕭媽顯得力不從心。
蕭媽和蕭爸共同經營一家大企業,兩人商量的結果,想將勢力拓展到歐洲,便決定趁暑假與幼子先來旅遊,但怕幼子沒伴無聊,就順便帶著鄰家的仲菲。
本來打算拿仲家女兒的文靜乖巧,牽制野馬般的蕭翼,誰知她搖身變成好動俏妞,兩個小孩同心協力,變成令人頭大的混世魔王。
仲菲跑去哪,蕭翼就跟去哪;仲菲想要什麼,蕭翼就去替她搶;仲菲鬧彆扭,蕭翼就替她鬧得雞犬不寧……才五天的時間,蕭翼的花樣比過去十年加起來更多。
「等一下記得把仲菲帶過來這裡。」蕭媽忍不住又叮嚀一句。
整體說起來,仲菲只不過好動了點、好奇了點、好玩了點、任性了一點點……總之,蕭翼的任務就是好好看著這個鄰家小女孩。
蕭翼很快就找到被埋在人群裡,矮了很多截的仲菲。
「仲菲,妳在做什麼?」蕭翼對她的動作很好奇。
她正在努力翻隨身小包包,翻了出手帕、面紙、糖果,明明已經翻空了,卻還拚命翻。
「不用你管。」仲菲不客氣的瞪他一眼。
「哦,我知道了,妳聽導遊那樣說,就想把自己和愛人的名字貼在這裡。」出國旅遊的這幾天,蕭翼最大的樂趣就是逗她和追逐她。
「哼!」被說中心事,仲菲冷哼一聲。
「妳的愛人是誰?」蕭翼促狹的問。
「不用你管。」仲菲又瞪他一眼。
「我幫妳找紙和筆。」蕭翼往地上找,從牆角撿起一支短鉛筆。
「喏。」他遞給她。
「沒有紙。」仲菲沒好氣的接過那支筆。
蕭翼翻翻牛仔褲口袋,翻出一張橙色的糖果紙。
仲菲用白眼看了他幾眼,一臉懷疑其中有鬼的樣子。
「不要嗎?那我丟掉了。」蕭翼揚揚眉。
「要啦。」仲菲粗魯地動手搶過來,趴在牆上,在紙的左邊,歪歪斜斜的寫上自己的名字。
當她寫完自己的,要寫上心裡喜歡的班長名字時,蕭翼一把又搶了回去。
「你做什麼!?」仲菲生氣的叫。
「妳寫好了,換我寫。」蕭翼再搶過鉛筆,在橙色的糖果紙上鬼畫符。
「誰要讓你寫?人家要寫班長的名字!」仲菲氣炸了,腳抬起來就往他的腳踹,緊接著整個人又撲上去。
仲菲很野蠻,蕭翼的動作則很快,閃過她一腳,把紙條舉高,她半點辦法都沒有。
「臭蕭翼,把紙條還我!」仲菲拚命踹他的腳、屁股,又拚命要搶紙條,無奈手比別人短,力氣又比別人小,怎樣都搶不到。
「我貼上去了。哇哈哈!」蕭翼樂極了。
不只是為了惡作劇成功,更為了永恆的誓約。
他喜歡這個鄰家妹妹,每天早上只要看見她剛睡醒的亂翹頭髮,和睡眼惺忪的笨表情,就覺得精力充沛,一整天的心情都好得不得了。
在來這裡之前,他只知道她是個平常不愛說話,但生氣時粗魯、大嗓門的隔壁女生,從不知她也有可愛的時候。
蕭翼很樂,仲菲則放聲大哭了起來。
「哇——誰要跟你寫在一起!臭蕭翼、臭機車、臭番石榴、臭恐龍……哇哇——」
黃種人、白種人、黑人全被嚇得愣住,然後領隊和導遊循聲過來哄小孩,蕭媽則拎著蕭翼的耳朵,一旁教訓去。
蕭翼即使被拎得很疼、被罰不准吃糖果,心中還是很樂,仲菲則愈哭愈生氣。
這個梁子就此結下了……呃,當然,還有他們的誓約。
而時間就這樣吵吵鬧鬧的過了十六年,蕭翼二十八歲,仲菲二十四。
第二章
台北市的主要往來道路,又在尖峰時段大塞車,原因是有人在吵架。
柔順的黑髮在晨光中發亮。瓜子臉上的大眼、翹鼻、小嘴、姣好動人,清新的白色尖領襯衫外搭酒紅色背心短裙,包裹著玲瓏有致的曼妙身材,還有修長無瑕的美腿……每個開車經過的駕駛,都認為那是今晨最賞心悅目的畫面。
但是若停留久一點,就會發現這賞心悅目的女子,極不搭調的配著凶悍的肢體動作,和震耳欲聾的嗓音。
「人家是老阿伯,馬路過得慢一點點,你怎樣?就不高興了?喇叭按得十里外都聽得見,還把車子開到老人家腳旁,害人家嚇得跌在地上!?」
賞心悅目的女子雙手扠腰,穿著白長靴的美腿猛踢一輛銀色奔馳,纖長白嫩的小手粗魯地把惡形惡狀的駕駛從車內揪出來。
受害人老阿伯跌坐在斑馬線旁,看著眼前的光景,又被嚇了一次——這位小姐怎麼有這種膽!?
「是,老子就是不高興,就是要按喇叭,就是要撞人,妳這臭婆娘哪裡不爽!?哼,以為妳是誰?警察?」那名體型龐大、滿臉橫肉的駕駛被揪出來後,連站都站不穩。
「哇拷,還酒後駕車!?」女子也不示弱,馬上以牙還牙,「告訴你,要是本小姐早點考上女警,就直接把你移送法辦!」不是讀書料是上帝創造她時,最大的失誤,不過她正在努力補習,彌補先天的不足。
「不是女警,也敢跟老子嗆聲!?妳知道老子是誰?是全台灣第一大幫——汪家幫的人!」醉漢不可一世地加重汪家幫那幾個字,搞得唾沫橫飛。
「汪家幫怎樣?汪家幫的人就可以犯法嗎?像你這種沒水平、沒觀念、不遵守社會秩序的罪犯,我馬上叫警察逮捕你。」說著,女子掏出手機。
「妳敢!」大漢正撲身上來,但突然覺得身邊有異,四周不知何時圍上一排不懷好意的黑頭車。
「呃……」除了大哥之外,誰擺得出這陣仗?醉漢的酒立時醒了大半,但念頭一轉,猜到有可能是汪家幫的人看他困在這裡,派人來解圍,馬上狐假虎威起來。
「怎樣?犯了罪還怕人報警?有本事喝酒、嚇人,就不要怕警察嘛。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樣酒後駕車、隨便按喇叭嚇人、犯錯不改,這社會還有秩序嗎?小老百姓還能生存嗎?」先訓他一頓再說。
「憑妳這臭八婆也敢對老子說教?我的兄弟已經來了,看妳是要現在馬上回去掂掂斤兩,還是等一下哭著爬回去!」
「人有應對進退,事有是非對錯,老弱婦孺要敬讓!因為你也有家人這麼老,有一天你也會變得這麼老,現在不以身作則,端正社會風氣、落實社會教育,等你老時,年輕人也會開車子撞你、嚇你,把你當過街老鼠!」女子話匣子一開,沒把腹中滿篇大道理說完,是停不了的。
「喂,妳這死三八到底說夠了沒!?」現在有兄弟撐腰,醉漢一點也不怕,手一掃,就把女子掃得一陣踉蹌。
眼看女子只有跌個四腳朝天的下場,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隻強壯的手臂撈住了她。
女子穩住受驚的心臟。不用看,她就知道身後是哪個雞婆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