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衛小游
「度假?」電話那頭,譚傑諾皺起眉頭。「之前沒聽你提起過。你在哪裡度假?」
寧海斟酌著要吐露多少。她不喜歡說謊,又不想說太多,便打起太極道:
「當然是在地球上嘍。嗯,這裡風景不錯,有點像泰國的Villa,還附帶管家和廚娘,司機隨傳隨到……日子過得挺愜意的。」說到這裡,寧海自己也笑了。
確實,眼前的日子當真好不愜意!這樣的生活也與度假差不多了,只除了——這屋子裡還住了一個和她有婚姻關係的男人。
撇除這點「小麻煩」,一切都很棒。
說著,她看了看手錶,發現時間不早了,她不想太晚回去,便離開花園,邊走邊講電話。
「傑諾,國際電話很貴,我應該不用跟你報告度假細節吧?」
「等等,海兒,我只是擔心……」今天終於撥通她的電話,怕寧海突然關機,譚傑諾急急說道。
「不必擔心,一切都很好。」大概知道譚傑諾在擔心什麼,寧海一派悠閒地打斷他,安撫道。
「真的很好?」
那懷疑的語氣讓寧海笑了。她聳聳肩說:「是啊,我只是有點累了。婚姻都有七年之癢了,何況是工作,只能說,這麼多年來重複做著同一件事,我累了。」
「累了?這不像你會說的話。你真的沒問題嗎?詹姆士說你突然辭職——」
「不然他有可能放我休這麼長的假?我真的只是累了,想休息一段時間,所以遞了辭呈。這是慎重考慮後的決定,不是意氣用事,你姑且信我一次吧,這種事我沒什麼好騙你的。」
電話那頭為她這話沉默了半晌。「那你還打算回來嗎?詹姆士說他還壓著你的辭呈沒往上送,你隨時可以回來——」
回去?寧海搖搖頭,笑了一笑。「傑諾,電話費很貴。再說,我現在還在度假呢,能不能……暫時讓我放空一下?」
「工作狂什麼時候開始也懂得放空了?」譚傑諾帶著懷疑和困惑的語氣追問。
「人總是會改變的。」寧海淡聲交代。
隨著她愈走愈遠,陸靜深已經聽不到電話彼方的聲音,只隱隱聽見寧海笑了幾聲,又回應了幾句,最後她對著電話裡的人說道:「好,我也愛你。多保重,過陣子我再跟你聯絡。」
愛?原來她早就另有所愛?
陸靜深心底才閃現一抹不非常愉悅的情緒,便立刻嘲弄地想到:他訝異什麼?這個女人本來就是為了某個目的才會跟他結婚。她甚至也沒把這婚姻看在眼底。
也許她先前在工作上遇到一些挫折,但聽她語氣似乎並不怎麼在乎。而眼下一切對她來說不過是個假期而已,時候到了她就會離去。
如今姨母過世了,他想再要不了多久,她應該就會主動提出分手。
基於對姨母的承諾,他不會主動要求離婚,但若她自己提了,他自是樂意答應。現在,就再等一等吧!
當然,最好的是,如果她馬上就提出離婚的事,他就不必再頭痛該如何向其他陸家人交代她的事了。
昨天他雖然以不變應萬變地暫時逃過了一場逼供,但陸家人有的是手段,現在他們八成已經從各種管道探知寧海與他的婚姻關係了吧。
像寧海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對重視顏面和門第的陸家來說,就好比是一顆黏在鍋子裡的腐肉。
那群禿鷹遲早會將她啃得一乾二淨。
如果她能自己離開,對他而言,最是省事不過。
第3章(2)
山雨欲來。
上午出門時,天氣還晴朗無雲,一時大意沒帶傘,果然下午就風雲變色,下起了午後陣雨。
住近山邊的人,大抵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海島型初夏氣候了吧!
「我真的離開太久了……」寧海喃喃自語著。
她已經許多年不曾回到這座島,長年在國外生活,差一點忘了島上典型的夏日氣候。
將提袋抱在懷裡,她淋著雨抄捷徑,穿過一片花圃,從後門閃進屋子裡。
進屋時,全身都在滴水,像是剛從湖裡爬出來一樣。
「太太!」
後門連結著廚房,正在廚房裡忙碌的陳嫂乍見濕漉漉的寧海,嚇了一跳,連忙拿了一條大毛巾過來。
下一刻,寧海整張臉已被柔軟乾爽的大毛巾罩住。
她直覺扯下毛巾,衝著陳嫂一笑,眼角瞥見餐桌上熱騰騰還冒著煙的茶壺,順口問了句:「有客人?」
陳嫂點頭,拉著寧海走到角落,壓低聲量說:「主家來人了。」
陸家來人了?真有效率。
寧海從廚房的落地窗向外望去,果然瞥見兩部黑頭車的車尾。
剛才她從後門進來,又忙著躲雨,一時沒注意到。
才這麼想,就聽見前方客廳在一陣不自然的靜謐後,突然暴出一連串炮轟質問。回過頭來,發現陳嫂正期待地看著她,寧海乾笑兩聲,走到廚房小吧檯前,自顧地用毛巾揉起濕發來。
錢管家走進廚房來端茶時,看見寧海當下,不由得一愣。
「太太回來了?」他小心翼翼地招呼道。
明知故問呢。寧海似笑非笑地嗯了聲,算是聽見了。
見寧海一身濕衣,錢管家又道:
「太太要不要先換套衣服?穿著濕衣服容易感冒。主家來的人想見太太呢,先生正在前頭招呼他們。」
這話說得很是技巧。先關心寧海的健康,之後不著痕跡地切入重點,就是要寧海趕快去應付主家來的人,怕陸靜深一個人身陷狼群裡,沒有人可以幫手。
寧海依舊似笑非笑地拿著毛巾擦著一頭及肩黑髮,聲音淡淡地道:
「衣服是要換的,但我累了,不是很想招待客人呢。」
陸家人,麻煩。
她又不是那種有義氣的人,犧牲自己拯救別人這種事情需要具備的高尚節操……嗯,她應該是沒有。
寧海話說得直接,錢管家卻是面無表情,他挺直腰背又道:
「俗話說,夫妻本是一體,太太都已經跟先生結婚了,太太的事就是先生的事,反過來說,先生的事也就是太太的事。太太如果不好意思讓主家的人等太久,不妨先去打聲招呼再回房換衣服,耽誤一點時間,想必沒有人會介意的。」
陳嫂幫腔道:「是啊是啊,太太先去打聲招呼也好,畢竟是主家來的人。」
好一對忠僕!夫妻本是一體,這話寧海是聽過的。然而她也不是沒聽過另一句——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
逕自倒了杯熱騰騰的茶,清香茶水入喉,身體微微轉暖,寧海眼底染上一抹打趣的神色,心念一轉,倏然決定道:
「有道理,我這就去跟客人打聲招呼吧!」
才說著,她已跳下椅子,踩著貓一般優雅的步伐往客廳走去。
寧海才走出玄關,陳嫂便語帶驚喜地道:「錢管家,你說動她了!」
錢管家將寧海用過的茶杯挪到一旁,換了一個新茶杯後,端起那盤茶具道:
「不是我說動了她。她會去,大概只是覺得好玩吧。這位寧小姐似乎很有主見。」
屋裡的人都知道,寧海和陸靜深的婚姻結得突然,多半是為了已逝的杜瑪莉夫人才結的婚。
一方面,這對夫妻沒有感情的基礎;另一方面,眾人又對寧海的來歷存有疑慮,錢管家很難真心將寧海當成自家主母來對待,一聲「寧小姐」,真實地反應了他的想法。
聞言,陳嫂忍不住吶吶地道:「我今早還建議太太跟先生同房……」
「哦,她怎麼說?」
「她說她沒意見,叫我去問先生……你說,我該問嗎?這種事……」
問先生?以先生現在的脾氣,誰要敢提起這事,大概只會被咆哮著轟出來吧;更甭說,先生根本也沒將寧小姐當成妻子來看待。
錢管家苦著臉道:「我也不知道,再觀察一陣子吧!」
說完這句話,他便端著茶到前廳去了。
他甚至比其他人更早知覺到她的出現。
帶著一股雨水和著山間野花的氣味,一雙冰涼的手臂攬上他頸項,讓端坐在沙發上的陸靜深不覺微微哆嗦。
「深,對不起,我回來晚了。家裡有客人?」頓了頓,抬頭看著在場其他人,寧海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微笑。「啊,真是不好意思,我衣服都淋濕了,狼狽得很……」
她忽低下臉,將臉頰貼上男人頰邊,氣吐如蘭呢喃了聲,彷彿情人間的愛語。
再抬起頭時,發現眾人虎視眈眈的模樣,寧海臉上又是一陣嬌羞,搗著臉解釋:「不好意思,因為超過時間了。」說著,還吐了吐舌,很有裝可愛的嫌疑。
由著她裝模作樣的陸靜深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似想瞪她一眼,要她別添亂。
無奈他的表情看在他人眼底,卻像是一個縱容新婚妻子的丈夫。
更無辜的是,陸靜深方才根本也聽不清楚,寧海在他耳際到底低喃了些什麼。
在場眾人,三男一女,有老有少,對寧海此舉,令所有人露出各不相同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