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衛小游
他就不能、不能好好待在家裡當他的大老爺,安安分分地等她自己想明白之後再回去找他嗎?為何非得到這麼危險的地方來,讓她現在除了擔心他以外,什麼事都沒法想,也沒法做!
傻瓜陸靜深,你在想什麼?
陸靜深慶幸埃及的簽證比突尼西亞好處理。先前為了去突尼西亞,他動用關係輾轉透過法國的大使館替他辦理簽證,前前後後等了近一個禮拜,據說這還算快的。只沒想到當他到了突尼西亞時,寧海已經先一步離開了。
雖然突尼西亞的臨時政府已經成立,但街頭仍不時有暴動,夜裡實施宵禁,他用盡方法才趕到機場,搭上了午夜的班機飛往開羅。四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後,他已和王司機站在埃及機場,等海關放行。
由於市區動亂,海關人員見他一個眼盲的東方人,本來不欲給他簽證,好說歹說一番才說服對方放行。出關時已是清晨,機場外頭是一片沙塵色的天空,起降的班機明顯減少,顯然跟各國已陸續對埃及發佈旅遊警訊有關。
怕反政府示威遊行短時間內不會平息,開羅機場可能會緊急關閉,他非得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寧海才行。
機場外,來接他的,是天海集團在埃及投資的海外分公司人員以撒·路德,除此之外,還有兩名身材壯碩的私家保鏢,自然是為了保護陸靜深的安全。
留在台灣的錢管家已經透過NCC電視台派駐埃及的記者替他查到寧海住宿的旅館,由於埃及的電話和網路都被政府封鎖,與錢管家聯繫時,他用的是車內的衛星電話。
所以現在,他只需再做一件事——找到寧海,帶她回家。
本以為事情再單純不過。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陸靜深自以為做好一切準備,搭車離開機場前往市區的同時,寧海和譚傑諾歷經了計程車被攔檢盤查、警察刁難、歹徒趁火打劫的種種危險,好不容易克服萬難趕到機場。
他們錯身而過,再一次。
寧海在機場裡等了一天,沒等到陸靜深,只等到滯留埃及的外國旅客逃難似的湧入機場,陸續搭乘各國的專機或原訂的班機離開了這亂動中的國家。
譚傑諾陪她在機場的休息區裡等候的同時,逼著寧海說出她婚姻的始末。寧海當然沒實話實說,她只是簡單地把事情交代過去。
一整天下來,譚傑諾腦袋有點暈呼呼的,不知道是先前頭皮挫傷流血過多的緣故,還是寧海結了婚的事實所造成的。
「你知道嗎?我原本想找個機會告白的。」站在通關區外頭,譚傑諾聲音悶悶地說。
寧海瞟他一眼。「我跟你同事四、五年了,從沒聽說過你對我有意思。」
「那是因為你向來都表現得很獨立,好像不需要男人那樣,面對心靈如此強悍的女性,我實在說不出想照顧你一輩子那種話。」如今終於將蘊藏多年的心情說出,卻有種荒謬的感覺。
寧海聲音頓時一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心頭堵悶堵悶的,譚傑諾一邊掃視著新一批入關的旅客,找尋有無東方面孔,一邊隨口問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什麼?」寧海正專心地在人群中找尋陸靜深的身影,沒聽清楚。
「你丈夫,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直到旅客逐漸減少,確定其中沒有陸靜深之後,寧海才回答:「他有點孩子氣。」剛結婚時,他常跟她賭氣,像個人孩子似的。
「就這樣?」譚傑諾再問。
「他還有點不講理。」為了跟她賭氣,陸靜深常故意唱反調。殊不知他愈是愛唱反調,就愈是可愛。
「還有呢?」譚傑諾愈聽,心裡愈是疑惑。
「他很驕傲。」寧海毫不思索地形容。即使被壓在床上受盡一切凌辱,也寧死不屈從,由此得證,陸靜深是個驕傲的男人無誤。
「還有別的嗎?」
寧海終於轉過臉來,看著一臉認真的譚傑諾,困惑道:「你到底想知道什麼?問那麼多!」
譚傑諾不服輸地道:「一個孩子氣、不講理又驕傲的男人,這種人你怎麼可能看得上眼?」
寧海一怔,皺起了眉。「我又沒說他只是一個孩子氣、不講理又驕傲的男人。」陸靜深沒這麼差勁。
「你說他孩子氣,你說他不講理。你還說他很驕傲。」譚傑諾自忖他應該沒耳誤。
「他是孩子氣,他是不講理,他是很驕傲沒錯。」歎了一口氣,寧海坦承:「可是他是大男人撒嬌式的那種可愛的孩子氣;他偶爾不講理都是因為我挑釁在先,他不肯服輸才蠻不講理而他的驕傲是打小養成、根生柢固的胎性,沒有那份驕傲,他也就不是他了。」
就連坦承愛她時,他依然表現得那麼高高在上,彷彿能夠得到他的愛,她應該要喜極而泣,求之不得、唯恐失之那樣的謝主隆恩。
於是譚傑諾困惑了。「原來你對他這麼瞭解,看來也不是沒有感情,那你為何要離開他,海兒?」
是啊,為什麼要轉身離開?這問題不正是連日來她心頭上最大的一根刺嗎?陸靜深愛她,她何嘗不……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離開?
寧海仔細思索了一番才回答:「大概是因為,我不知道他究竟愛我哪一點。」
是了,她對他那麼壞、那麼惡劣,還時常壓搾、欺凌他,起初他明明是憎恨她的。她不知道這男人是哪根神經出了問題,居然把仇人當愛人,會不會哪一天他神經又突然轉正,哈哈大笑說他不過是開玩笑,或者一時腦袋當機?
聞言,譚傑諾有點不可思議地看著寧海。「為什麼不?你身材那麼好——」胸是胸、腰是腰、腿又長……
「叩」的一聲,寧海賞他一枚爆栗。
譚傑諾搗著頭。「喂,我是傷患耶。再說,我也沒說錯——」
「如果只要身材好的話,這世上所有的男人下就全都會愛上充氣娃娃?」寧海不滿地道。
「身材只是其中一項要件,當然還有別的理由。」譚傑諾理智地分析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的諸多原因。「比如說,溫柔的性格——」瞟丁寧海一眼,唔,這一點她似乎沒有。她很嗆。「如果沒有溫柔的性格,那麼或許會有嗲死人的娃娃音。」不過寧海說話字正腔圓,頂多是感冒時有點鼻音。
「好身材、溫柔的性格,以及娃娃音?」寧海歸納後道。
發現寧海一臉狐疑,譚傑諾趕緊又道:「當然也不可能每個女人都有娃娃音,最基本最基本,一個男人之所以會愛上一個女人,是因為這個女人有能力讓他快樂、讓他傷心,動心的契機還是得看兩個人之問相處的點點滴滴,也許,他只是單純地愛上她而已。」
聽罷,寧海緩緩轉過頭去,看著旅客逐漸變少的機場大廳,喃喃道:「所以我才不相信愛情。」
愛情於她太過虛妄。好身材也好,一瞬間的動心也罷,都是不見得長久的物事。終歸一句,她原來只是不相信永遠罷了。就連瑪莉跟她的收養關係也是有期限的,不是嗎?儘管她愛瑪莉,但她們仍然只當了四年的家人。
突然間,寧海有感而發:「傑諾……你沒跟我告白是對的。」
譚傑諾訕訕地道:「我剛剛已經發現這一點了。」
再次賞他一記爆栗,寧海調侃:「變心得可真快。」
譚傑諾勉強露齒一笑笑。「愛情是短暫的,友情才是長遠的啊,海兒。你就忘了我愛你這件事吧。」
能教寧海墜入情網,想不開、看不透的人,已經不是他譚傑諾了。有時候,這種事能想開點,還是想開一點吧。
有人說,革命是愛情的催化劑。
此時,開羅的街頭在鬧著革命,愛情的況味還居然真的在革命的罅隙中緩緩滋長開來。
電話依然不通。
來開羅前,就聽聞埃及政府為了阻止抗議民眾串連,關閉了網路和電話通訊.就算他還能用衛星電話,但寧海那邊可收不到他的訊號。
最麻煩的是,她居然沒有待在旅館裡!她是去哪兒了?
坐在小旅館門廳時,陸靜深時不時聽見街頭上傳來要求總統下台的叫囂聲,偶爾還伴隨幾聲槍響。每次聽見那「砰砰砰」的槍聲,他的心臟就會停止跳動一次。
到了下午,寧海投宿的這問旅館甚至得派出好幾個人高馬大的男員工拿著棍棒守在門外,才能防止失控的抗議民眾或趁火打劫的歹徒闖進來。
單純來旅遊的旅客紛紛躲在房間裡不敢出來,一些記者來去匆匆,三不五時有人掛綵被送了回來。
這一切景象,陸靜深雖然不能目睹,卻真實地感受到了。
情況是如此緊張,每一回聽到有人受了傷,他都會擔心那是不是寧海,直到王司機向他保證不是,才又稍稍安心,但始終沒法子真正放鬆。
已經一整天沒合眼的他坐在旅館門廳角落的沙發上,王司機幾次勸他回房休息,由他來等,陸靜深都不肯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