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庶帝

第17頁 文 / 金吉

    實在沒法子,他只能怪自己,真是被鬼迷了心竅,竟然答應了她。

    是夜,黎冰睡吊床,阿貝在她床下打地鋪,鳳旋在帳內的另一側打地鋪。「軍隊裡一切從簡,尤其在外頭執行任務都比較克難,殿下可能不太習慣,希望您忍耐。」他說。

    黎冰是有些訝異主帥帳內真的這麼簡陋,但話說回來,嬤嬤早就警告過她,而且這一路從炎帝城到此也沒有比較輕鬆,她還不是一天一天挨下來了?「不會,這樣已經很好了。」不好也得忍。太平宮的嘴臉她都能忍了,這又有什麼不能忍?好像要賭氣一般,她躺進吊床裡,拿毛毯把自己蒙頭蓋住。

    她沒睡過吊床,當床身因為她的動作晃了一下,她緊張得動都不敢動,好半晌又覺得自己的驚慌有些可笑,紅著臉拉下毛毯,看向鳳旋的位置,見他似乎沒察覺她可笑的舉止,才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調整一個較舒服的姿勢。

    接著她才想起這原來是鳳旋的床,今天以前他就睡這上頭……她的臉蛋一陣發燙,忍不住抓著毯子想將自己的臉遮起來。毯子的氣味混合著泥土、乾草和馬匹的氣味,畢竟拔營時可能跟一堆東西塞在一起,還有隱隱約約的男性氣息……她和鳳旋蓋了同一張毯子……啊!她怎麼開始胡思亂想了?

    鳳旋轉頭看見黎冰抓著他的毯子把自己包起來的模樣,不知為何,腦門突然一熱,連忙甩甩頭,背過身去。

    他在胡思亂想什麼?

    吊床旁,連在義莊裡也照睡不誤的阿貝已經輕輕打起呼來了,黎冰從吊床縫隙看向帳篷另一側同樣也打地鋪的鳳旋,才想到自己佔用他的床位。吊床雖然不太舒服,但乾草鋪地更克難,她心裡有些愧疚,糾結了好久,終於困難地開口:「對不起。

    她已經許久不曾在人前放下身段。自母妃病後,她只要走出長樂宮,就會想起太醫院怎麼把長樂宮的悲慘當成對太平宮投誠的禮物,整座炎帝城都是一樣的!於是她強迫自己絕不向那些人示弱。

    鳳旋已經背對著她們主僕倆側臥,淡然應道:「我已答應了殿下,殿下不必過意不去。」其實他心裡有些疑惑,大公主會是小雪嗎?但小雪並不像大公主,身上彷彿刻意包裹一層無形的冰和剌,他對自己沒來由的聯想感到可笑。

    大概是因為以公主的身份來說,這麼常把對不起掛在嘴邊,讓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謝謝你答應幫我。」但,鳳旋不是「那些人」。黎冰側躺在吊床上看著他的背影,想起過去和現在,他依然慷慨而溫柔,她忍不住微笑。

    「殿下客氣了……」他想了想,繼續道:「殿下的身份不宜公開,今天起如果有外人在,請讓末將喊您『先生』吧。我已經對下面的人說過,您是要前往永濟國的教書先生。」

    「好。」

    她這麼順從的應對,又讓鳳旋想起小雪,他幾乎要開口詢問,可是話到了嘴邊,偏又不知從何問起。

    問她是不是小雪嗎?這未免也太怪異。

    「殿下早點睡吧。」他只好道。

    「你也是。」

    可惜,他幾乎一夜無眠,也不知是後悔自找麻煩多一些,或是……想起小雪多一些?

    而他身後的黎冰,幾乎捨不得翻身,噙著好久好久以前就已消失的、溫柔的微笑,看著他的背影,直到終於敵不過疲憊與睏倦,沉沉睡去。

    關於女扮男裝,阿貝可是駕輕就熟,畢竟她就是女扮男裝才能混進衙門得到那份蝴口的工作,而她此行任務還包括必要時得替黎冰引開鳳旋身邊的人。跟官兵打交道,稱兄道弟,她同樣很有心得,因此才到營裡第一天,鳳旋身邊幾個守夜的兄弟,誰負責游騎將軍帳裡的雜役,她大概都摸得一清二楚。

    他們必須在天未亮時拔營,趕在天黑前到達下一個紮營地,委實不輕鬆。幸好鳳旋已經對外說過黎冰是要前往永濟教授大辰文字的先生,為避免此去永濟再遇上土匪襲擊,鳳旋好意收留「他」同行。有關尊師重道這點禮節,大辰人民還是講究的,因此粗重的活都輪不到黎冰來做。

    就這麼趕了兩天路,沒得梳洗,還得跟著吃粗糧,黎冰沒開口抱怨地忍下來,讓鳳旋更加訝異。

    她依然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當然了,皇室嬌養的花朵置身在荒山野嶺,和一堆習慣於泥地裡打滾的臭男人待在一起,儘管穿著一身布衣作男子打扮,仍像泥坑裡的一顆珍珠。但黎冰從不提出任何要求,也不曾抱怨,她只是靜靜地、淡然地把自己打理好,努力不給鳳旋製造麻煩。

    第三天他們在河邊紮營,弟兄們一個個幹完紮營的活兒便跳到河裡快活去了,鳳旋也在黎冰眼裡看見渴望——她依然面無表情,好像那已成為習慣,卻又忍不住頻頻看向清澈的河水,最後才趁著那些男人上岸後,到水邊小心翼翼地洗著手和臉,讓鳳旋心裡有些不忍。

    於是他吩咐人燒了幾桶熱水送進他帳內,讓黎冰和阿貝都能簡單地梳洗一下,而他自己則雙手抱胸像尊門神似地矗在門口,好像盯著弟兄們操練似的,誰知道他們的鳳老大是在站崗呢?

    這夜難得開伙——鷹軍算是已經離開三不管地帶,再往前就是永濟國——鳳旋忍不住將自己碗裡較豐盛的菜色分給黎冰一些,他想公主殿下這幾天肯定吃得很勉強,宮裡的食膳和行軍時的伙食畢竟有天壤之別。

    三個「知情人士」之中,就只阿貝感覺到有些尷尬。這幾天她多方打聽,看來游騎將軍頗具威望,深受下屬信賴,講紀律也講情面,但他對公主的體貼似乎掩飾得不夠好,昨天開始有人竊竊私語,懷疑他們的鳳老大和這位文弱貌美的教書先生……好上了啊!

    阿貝聽說,這幾年軍隊平日都在天京接受訓練,也不是沒有接觸姑娘的機會,例如霍大將軍的外甥女就對這位高陽二王子挺有好感,只是鳳旋一直都客氣到了極點,給那些姑娘軟釘子碰,到最後還有傳言,鳳旋會對那些姑娘這麼冷淡,是因為和另一個藍參將是一對呢!

    想不到軍中也這麼多八卦。昨天才聽到有人說:看來藍參將遇上情敵了。原來竟是在講大公主?話說回來,藍參將是誰啊?

    阿貝看著鳳旋將碗裡的菜先夾給大公主,然後自己才開動,一旁有人你瞄我、我瞄你,意在不言中。鳳旋全然沒意會到他的行為惹來了側目,而黎冰忙著掩飾她的欣喜與臉紅,更不可能有自覺,阿貝只好低頭猛扒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鷹軍在執行任務時是不許喝酒的,怕誤事,不過打打牌倒是可以。飯後阿貝照例拿著她的骰子和碗,去找這幾天她相中的肥羊賭兩把——賭博本來就是跟官兵打交道、探問情報的一種手段。

    鳳旋巡完各個營帳回來,見黎冰依然靜靜地站在帳門口,看著那些玩摔角的士兵發呆,他才想起這幾天總沒注意她怎麼打發時間。

    那其實與他無關。可鳳旋就是沒那麼想。黎冰太安靜了,這幾天除了紮營和拔營時他必須巡邏視察部下外,兩人幾乎都在一起。行軍趕路時,他讓黎冰的馬與他並騎;休息時,黎冰一定在他身側。他開始發現當自己給她一點小小的善意,儘管她努力保持淡然有禮的模樣,泛紅的臉頰和閃爍的美眸仍是洩漏好多情緒,到最後,唇邊那抹總是努力掩藏的、羞怯的笑,再也按捺不住。

    那讓他無法對她不聞不問,更無法不替她多想一點。他承認第一次看見她笑的時候,他的胸口和腦門熱得都發暈了。看來他果真是對美色無法抗拒的凡夫俗子。

    「天色還早,附近有個地方景色不錯,要不要去走走?」他想,大公主這趟出遠門,可能是她這輩子唯二次的機會。或許她將來會嫁給一國之主,到時也絕不可能有太多自由。

    黎冰有些訝異,美眸燦亮地看著他。「好啊!」她頓了頓,想到什麼似的又道:「你忙完了嗎?」

    她看起來是真的很怕帶給他麻煩。鳳旋點頭,「今天比較早紮營,所以該忙的都忙完了。走吧,趁現在還有夕陽。」

    他挑了根較小的火炬給她,自己也拿了一根,然後再帶上火折子,以免回程時天色已暗。

    「我有這個。」黎冰拿出一顆如嬰兒拳頭大的珠子,用絲線編成的網子套起來。鳳旋認出那是極為稀罕的夜明珠,應該是扶瀾國或霧隱國的貢品。

    對於黎冰這次出遠門,李嬤嬤從來沒那麼擔心過。她給自己的公主準備了兩個行囊,一個大的放身外物,一個小的、牛皮做的放救命物——匕首、解毒萬靈丹、夜明珠、炎帝城令牌等等,貼身收在黎冰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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