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胡狼謠(下)

第7頁 文 / 佚名

    雷舒眉坐在書案前,手裡拿著問驚鴻擱在成迭帳本之外,最不起眼的角落裡的一本藍皮冊子,依著章回頁,她翻開了其中一個篇章。

    忽然想到什麼似的,還未細看其中的內容,她就笑了。

    無論回想幾次,只要想到小痞子在他爹娘面前為她說的那些好話,雷舒眉還是會忍不住開心地笑起來,從下午聽完到現在,已經不知道回味了幾次,笑得她肚子都有些疼了呢!

    但是,她開心,笑得肚子再疼都開心。

    雷舒眉將手裡的書本又翻過了一頁,看著自己所寫的字句,她不必太仔細的讀看,也知道這一章回的故事,是大俠女著了壞人的道兒,被餵吃了散功粉,短暫失去了武功,只能任人擺佈。

    沒有辦法施展內力的大俠女,就跟普通的弱女子沒有兩樣,壞人頭兒看上了她絕美的姿容,強硬要逼她與其成親,大俠女在這個時候心裡已經認定了她的小痞子,心裡當然不願允婚。

    可是,大俠女轉瞬想了小痞子曾經對她說過,無論發生任何事情,要她都別往短處想,要她必定堅持活下去,等著他去救她。

    在小痞子對大俠女信誓旦旦許下這承諾時,他的武功是不及大俠女的,所以大俠女聽了只是覺得有趣,在小痞子半帶哄騙,半帶強硬的要求之下,她有些敷衍的答應了他,心裡想的是自己永遠不會有需要他援救的一天。

    然而,在那一天,當大俠女被壞人頭兒派來的喜娘與嬤嬤們,像個偶人娃娃般被動地穿套上大紅嫁衣時,她不在她們面前顯露出半點怯懦的表情,但只有她自己心裡知道,在清冷的面容之下,藏著一副渴切小痞子快點到來,把她從這一場婚禮中救出去的心思。

    若是讓她跟了小痞子以外的男人,她寧願死。

    這不是什麼貞潔烈女的心思,而是一生一世,只認定一人的一心一意。

    大俠女是這般心思,她雷舒眉,亦然。

    那他呢?

    他問驚鴻的心思,也與小痞子一般,認定了自己所愛的女子之後,無論如何,就都不會放棄對她的執著了嗎?

    終於,雷舒眉合上了書冊,看著封頁上,她親手寫上的幾個字——小痞子專用讀本,想到問驚鴻每回看到這幾個字,總會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角,幾次撂下話,說她下次再在送他的書上封面寫這幾個字,就休想他會翻開來看。

    她以指尖輕輕撫過那幾個字,一抹春花般的笑,浮漾上她的嘴角,想到問驚鴻每次都惡狠的警告她不許再寫上「小痞子專用讀本」幾個字,但是,每次看到她在新書上又如法炮製的寫上去,也不見他撕過或扔過她的本子,只是會抗議性地把本子晾上好幾天,但幾天後,她總會在新書側邊上看見翻痕。

    狠話說歸說,他最後還是看了嘛!

    所以,她可不可以想做……他就算再生氣,對她所做的事情再不高興,也還是會為她心軟呢?

    他會嗎?

    這次也會嗎?

    雷舒眉在今兒個傻樂完一下午之後,入了夜,想到了她與問驚鴻之間不愉快的現實,忽然又多愁善感了起來。

    此刻,她忽然不知道自己一整個下午,像個傻瓜似的,是在窮樂些什麼?會為她在自家爹娘面前說好話的,是以前的小痞子,在他知道被她騙了之後,與從前還是一般心思嗎?

    初更時分,問驚鴻回到自己的跨院,不需要有人來對他說明,看到整座間堂裡都點亮了燈火,他就知道屋子裡有人,而且,他連猜都不必猜,就知道屋裡的人必定是生平最不喜歡待在暗處,在夜裡總要點亮整屋子燈火的雷舒眉。

    從來膽大包天的她,就只怕黑。

    獨自一人的時候,尤其害怕,她說是因為小時候,曾經一次與爹娘去桃花林的「花捨」遊玩,結果一個人跌進荒廢的井裡,雖然因為井裡的落葉堆得很厚,再加上她年紀小,身子骨軟,只受了一些破皮的傷,可是,那天因為沒人看見她進了林子,她爹娘讓人找了一夜,一直到隔天清晨,她才被找到,那一整夜裡,她就一個孩子待在黑暗的枯井裡,從此她就怕黑,夜裡總要在屋裡點上許多燈火,即便是睡了也要留一兩盞燈不滅。

    看著這在黑夜裡,熒煌如晝的屋子,問驚鴻不自覺地抿緊嘴角,不讓自己內心的情感隨著她起舞,但心裡的一處角落,仍舊是不受控制的泛起了不捨。

    「這麼晚了還不睡?」

    問驚鴻的嗓音不揚也不抑,只是淡淡地拋了過來,雷舒眉吃了一驚似地抬起螓首,就看見他站在小門前,琥珀色的眼眸直勾地往她看過來。

    「你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慌了手腳,急忙地要站起來,以往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可是如今他們之間鬧不愉快,沒有過問就佔著他的書案,教她有點緊張心虛,就怕他會因此生氣,只是一時起來得太急,右手背骨撞著了桌案邊角,磕得生疼。

    「唔……」她咬住唇,沒唉疼出聲。

    問驚鴻微擰起眉心,將原本忍不住要探出去的大掌,藏到背後握成拳頭,睨著她的眼神帶著些許無奈,以及刻意淡然的擔憂,「你當心一點,慢慢來,那張椅子我沒趕著跟你要,你可以繼續坐著。」

    雷舒眉低頭,讓自己的目光落在剛才坐過的椅子墊褥上,泛起了苦笑,想告訴他說得太遲了,她已經都站起來了,現在也不好意思再坐回去。

    問驚鴻在她低頭瞧著椅子,沒能分神往他這兒瞧過來的時候,嘴角幾不可見地噙起了一抹淺笑,看著她一臉猶豫,不知道是該繼續堅持站著,還是該依他的話再坐回去的困擾表情,十分有趣。

    她似乎還沒有發現,但他注意到了,隨著孩子的月分越大,她越發嬌憨了起來,以往總是很快就能夠做出反應,回嘴堵他,現在必須要多思考一下下,說風是雨,忘性較之以往大了一些。

    只是待她抬起頭,把目光往他這兒投射過來時,已經不見他半絲笑意,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在看著她的時候,神韻稍嫌冷淡了些。

    雷舒眉心口悶悶的,感覺就像是有孕初期的反胃,可是不會想吐,反而堵得她更加難受,只是她明明不想再看他冷淡的眼神,天生倔強的性子卻讓她無法把目光從他的俊顏上移開,好像躲掉逃開了,她就是徹底的輸了。

    「或許……或許真正的我,不是如你所想,你會喜歡的那種弱女子……那種需要人保護的弱女子,我不是。」

    話才說到一半,她還是把視線給挪開,眼眶裡一股子快要哭出來的酸嗆,讓她好努力才沒讓嗓音帶上哽咽的滯澀。

    問驚鴻沒打斷她,想讓她繼續說下去,可是心裡卻還是忍不住吐槽,是啊!她不是弱女子,可是她自以為有比一般弱女子好到哪裡去嗎?人家「弱女子」也不過就是出門在外需要有人保護,而她呢?根本就是連在家裡就需要有人時刻緊盯,小心翼翼地防護,免得她隨便就能手笨腳笨得把自己小命給丟了。

    光看她才不過來一個月,他娘就想為她改動園裡的一些門檻階梯,說到底,她與那些弱女子哪個是五十步,哪個又是百步,這還兩說呢!

    雷舒眉面對他的沉默,心裡更慌了,深吸了口氣,又繼續說道:「我承認,自己確實騙過你,不想讓你知道解伏風他們的存在,讓你知道其實我……我性子不是很好的,這些年來,我沒少拐騙過人,但我只拐他們的武功秘笈,我也都有給他們相當的回報,所以說起來,我並不是真的很壞,而且,從小我的性子就像我爹啊!我們父女骨子裡就流著善於計算的血液,這也不是我能說樂不樂意的事情,你現在才拿這一點來怪我,這不公平,十分不公平。」

    好吧!問驚鴻在心裡喟歎了口氣,想這妮子不是在裝傻,就真的犯孕傻了,要不怎麼會以為他是在怪她天性精明呢?

    雖然,如果她不騙他的話,他或許會再對她更多一點防範,從小他就被一個精明的娘給管得性格有些扭曲了,當然不會想再娶一個精明的妻子進門,壓根兒裡覺得那根本就是自找罪受。

    不過,他原本受她所朦騙的氣急心思,在經過這段時間的沉澱之後,不想要討一個精明妻子的想法改變了,他還是必須說自己不喜歡被她欺騙的事實,可是,回想她過往所做的種種事情行為,包括激她澈舅舅去救玉兒的事,若不是有足夠聰明的才智,在他看來,過程必定要少掉許多樂趣。

    他承認自己喜歡她靈活的心思,舉一反三的機智……好吧!他必須補充一個前提,只要她不犯孕傻的話,那份靈活真是鮮人能比。

    對於他還是不說話,默著聲不回應她,雷舒眉咬咬嫩唇,真的覺得胸口悶得快要大哭出來,可是她沒有哭,她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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