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銀狐歌(上)

第28頁 文 / 佚名

    小喜不明所以,也跟著拿傘隨她一起過來,元潤玉看著在自己傘下的蘇染塵姿容,一頓,回到馬車裡取出一隻剔紅漆籃,轉頭對小喜說道:「小喜,你先進去,把咱們帶來的東西交給大掌櫃他們,你幫著他們一起打點,要是少爺問起,就說我隨後就到。」

    「是。」小喜遲疑了下,忍不住對蘇染塵雖然蒼白中透著慘青,卻仍舊美得教人心驚的容顏多看了幾眼,「小總管,你認識這個人?他是……」

    「別多問,快進去。」

    在小喜離開之後,元潤玉在蘇染塵的面前蹲下來,一柄雨傘遮兩個人顯得不足,所以他們都有半個身子被拋在雨中,但她似是未覺,把漆籃往兩人之間一擱,往他的方向推了一推。

    「吃些吧!才剛出蒸籠,都還熱騰著呢!」

    「我不餓,拿走。」

    「可是我聽見你肚子裡饞蟲都在叫了,你不餓,它們可都餓壞了,聽!咕嚕咕嚕的,你沒聽見?可大聲了呢!」說完,她做了一個圈手傾聽的動作。

    「滾開!」看見她臉上噙著近乎驚奇的笑容,蘇染塵心裡微窘,若不是看在她一介弱女子的份上,真想一腳招呼過去,但她說得沒錯,他一早出門,到現在什麼也沒吃進,被她這麼一提醒,忽然覺得肚子餓得慌。

    「吃些吧!吃了才有力氣,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難受,吃完之後,看你之後是要繼續傷心,還是要離開這裡回家去都好,但總是都要有力氣再說。」

    「我吃了你就會離開,不再理我嗎?」

    「那當然,我與你非親非故的,讓你吃飽,是不想你在我們『雲揚號』分號不遠之外出了事,哪個開門做生意的店家不怕晦氣呢?是吧!」

    雖然嘴上說是非親非故,但是,那一張七八分神似她爹的臉容,卻教她捨不得見他一個人在這裡淋雨捱凍,她知道他有武功,該是能抵禦寒氣,但還是不想他受這折騰。

    蘇染塵只是淺淺勾唇,卻是笑得傾倒眾生,「我知道你說這話是故意嘔我,是在激我的,你的道行比起瑤官,還太淺太嫩了。」

    「誰能跟他這隻狐狸比?」聽見他說起藏澈,元潤玉有一瞬愣滯,隨即笑著聳肩,「不過我與他不同,我向來要嘛乾脆不說話,要嘛就只說真話,我是真的不想你在我們商號附近出事,也是真、的不想你出事!吃些東西暖暖身子,如果你不想回去,接下來的一個時辰裡我們用不上馬車,你就上去窩暖一會兒,我讓人送干衣服和小手爐給你,還需要什麼東西,就跟門房說,我會給他交代,讓他多看照一下。」

    聞言,蘇染塵久久不語,只是看著元潤玉含笑的眉目,像是在審視她這個爛好人是可以多管閒事到什麼地步。

    半晌,他才梗著聲道:「瑤官那件事,你知道了?」

    元潤玉自然知道他所說的,是藏澈去了「至誠齋」之事,她笑聳了聳肩,「知道了也不關我的事,你知道我現在想什麼嗎?」

    「想什麼?」

    「想你真是不爭氣,臉看起來美得像女人,難道心思也像女人嗎?只是為了這區區小事,就讓自己在這裡頹廢淋雨,要是我,就想辦法讓自己吃飽穿暖,好有無限精力,去追根究底。」

    元潤玉一邊說著,一邊為他揭開裹著包子的棉布,在揭開的那一瞬間,面香揉著鮮肉的香氣透了出來,在雨水淋漓的濕潤空氣之中,那一股子鹹香,聞起來格外溫暖誘人。

    「你說,我該去追究嗎?」他看也不看包子一眼,只是瞪著她。

    「該或不該,就看你心裡信或不信羅!」元潤玉笑著沒再回答,只是把手裡的包子往他遞了一遞,「快吃,冷包子沒有熱包子好吃。」

    蘇染塵好半晌只是瞪著元潤玉手裡的包子,而後冷不防地笑了起來,大手捉過那顆熱包子,大口咬下,一邊吃著,一邊瞪著她,就見她一手支著臉頰,笑咪咪地說道:「我說的對吧!熱包子好吃,對不對?」

    他不想對她承認,只是不屑地瞪著她,但是,一口口熱包子吃進嘴裡,似乎也讓他的心暖了起來。

    他笑哼了聲,把最後一口包子塞進嘴裡,盡數吞下之後,才很不要臉的對她說道:「不是太美味,但是,可以再來一顆。」

    「可以告訴李伯伯,到底是為什麼呢,瑤官?」

    年屆六旬的李大掌櫃,坐在藏澈的面前,雖然已經多年未曾出入「待月樓」這種粉院青樓之地,但從盛年時就受到雷宸飛重用,多少年來,什麼場面沒有見過,所以態度倒也坦蕩。

    大概會令人奇怪的是,進了粉院,卻是指明要找男人,一開口時,教老鴇臉色有些尷尬,一邊嘴裡喃喃自語說:「上次來這裡找男人的人,生得比我樓裡的姑娘都好看,這次則是來了個老人家,一說話也是要找男人,是我家的姑娘惹人嫌了嗎」云云,一邊也知道是澈爺的客人,不好怠慢,喚來小廝,領著李大掌櫃進到藏澈所住的後院的上房。

    藏澈命人擺好水酒之後,就讓人都退下,一個人與李大掌櫃對面而坐,唇畔的笑意淺淺,一如多年來他伺候老人家的習慣,為李大掌櫃倒酒,他讓人準備的酒是桂花釀,一直就是李大掌櫃生平嗜喝的酒。

    李大掌櫃只是聞著酒液注進杯裡所飄散的香氣,就知道藏澈給他準備了愛喝的桂花釀,心裡欣慰,卻是忍不住苦笑,沒得到回答,再追問道:「瑤官,看在李伯伯我年事已高的份上,你就給李伯伯一個明白的答覆吧!別人不知道,難道你會不懂?這些年來,東家與祥清總管,還有我與幾個老掌櫃,誰不是使盡渾身解數教導你?我們對你的用心,對你的期許,還不夠讓你明白嗎?你真的打算與『京盛堂』為敵嗎?」

    藏澈也給自己斟了一杯桂花釀,放下酒壺,以兩指捻起酒杯,湊在鼻下聞了聞花釀的清香,淺啜了口,放下酒杯之後,才抬頭正視多年照顧自己的老長輩,嗓音幽緩道:「有何不可?身為一個徒弟,要如何能夠看出師父的本事?當然是自個兒直面與師父較量,才好試出是否得盡師父的真傳,不是嗎?」

    「就只是為了這個理由?」

    「要不,李大掌櫃以為還有別的理由嗎?或者,您老想到了當年藏家被『京盛堂』給害得家破人亡,一敗塗地之事?」

    李大掌櫃被他所說的話嚇了一跳,雖然來此之前,與東家就聊過此事,但真的親耳聽藏澈說出來,又是另一番況味。

    「瑤官,當年藏家的事情都是一場誤會,就算你不信東家,夫人是你的親姐姐,難道,連她你都不信嗎?」

    說完,李大掌櫃看著藏澈,老邁卻仍洞悉的雙眼裡充滿了期待,希望能夠喚回他的執迷不悟,卻只見眼前的青年雋眸半斂,唇畔噙起淺笑,沉靜久久不語,似乎無動於衷。

    「瑤官,就算不論東家與晴夫人,你別讓祥清總管失望,這些年來,他是真心待你,把你當親生兒子一樣疼愛,東家是他的主子,對他有賞識之恩,要是你與東家之間起了衝突,這世上最最為難的人就是他了。」

    李大掌櫃又說了好些話,但是,說了大半個時辰,也沒見一番開導對藏澈起到任何作用,不住地連連歎息。

    就在他要告辭離去,臨出門之前,只聽見了他從小一手教導至今的後輩,以幾乎沒有波瀾的平靜嗓音,給了他一個令人心寒的答覆——

    「我絕對不會饒過當年害死我爹的兇手,無論那個人是誰,藏澈為人子,必定要那個人血債血還,付出令我滿意的代價。」

    真正與蘇染塵相處過後,元潤玉知道這個人只是容貌與她爹相似,性格上卻是天南地北,徹徹底底不同的兩個人。

    但是,她說不上自己是什麼心態,以往進城採買,總是買完東西就會回去『宸虎園』,可是,這段時間,只要她有進城,總會故意晃去『花捨客棧』一趟,叫上一壺茶水,吃上兩樣小點。

    說也奇怪,每次蘇染塵在她離去之前,總會撂話要她別再來,他不想再見到她,可是,每次她再過來時,就算起初不見他在鋪子裡,但吃到中途時,就會見到他施施然從二樓下來,總是揀她隔壁桌坐下,一邊喝著他的酒,一邊與她唇槍舌戰。

    從前,她就聽說過蘇染塵的個性很爛,但是,真正相處過後,才發現何止是爛,是爛到了極點,但她卻意外地喜歡這個人。

    元潤玉知道自己喜歡蘇染塵,與對藏澈的感情不同……

    這段日子,她不想再對自己強作否認,一次次無謂的抵死不認,只是徒增自己的痛苦而已,她承認自己喜歡上了藏澈,然而這份心情,她已經決定就當是一顆永遠沒機會開花結果的種子,一生一世埋在心裡最深處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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