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火雁
「嗯,我家有一隻馬爾濟斯,本來到台北唸書的時候要帶它一起來的,但是我媽實在太愛它了,我只好孤伶伶的一個人上台北羅!」提到元寶,她笑得溫煦,忘了他有多高高在上,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只是上司下屬那般遠,忘了她……方纔的無措。
「孤伶伶?你會不會說得太誇張了?」他也是孤伶伶的,就沒有她講的那樣可憐。但隻身在台北,這孤單他可以體會,得意時只有一個人笑,失意時就更落寞了,他瞭解這種感受。
「呵……你若見到我家元寶就知道了,它多可愛呀……」她望著那隻小白狗,忍不住嘰嘰喳喳訴說起對狗兒的思念。
他瞧著她,感受她所說的,那樣的天花亂墜,也是那樣的精采。從一個平順家庭中長大的孩子,沒多大抱負和心願,只求個安穩、如意,不願追求刺激與高成就,只想保留住原始的快樂就好。
是不是他要的,也只有這麼多?有一時片刻,他怔愣了。
不,他要的很多,也比任何人複雜得多,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也一直追尋著。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個人,只要簡單的快樂就好,而且她還這麼地快樂,比自己快樂。
「元寶還會去外面撿煙蒂回來,它每撿一次就會要我們去看,獻寶似的要我們稱讚它耶!」她自顧自地繼續說著。
他批評道:「幹嘛取名叫元寶?俗氣!」
「叫元寶很逗趣啊!你不覺得嗎?如果能給我很多元寶,我寧願俗氣一點。而且你努力工作不也是為了俗氣的錢嗎?」她反問,不介意讓他知道她很俗氣。
「這可問倒我了,錢我不缺。」他要的……頓了下,察覺到自己從來沒有認真思索過這樣的問題,恐怕連他要什麼他自己都不清楚。
在旁人眼裡,錢、事業、名氣……他幾乎什麼都有了,大概很難相信其實他的內心是空虛、不踏實的。
「我知道,這麼大的一間企業……我想既然你不缺錢,缺的大概是一分認同感吧!」她只是隨意說,沒想到會讓他變了臉色。
突然,他身子一凜,感覺心臟像被什麼打中了,擊得有些痛、卻也有些空虛落寞。
她的答案就是標準答案嗎?
「認同感……」恐怕正是,這或許也是他追尋已久、已麻痺不仁的認同感,追求的時間和花費的力氣太長,長到他忘了自己的想望是什麼,長到很難去爭取到、也長到他糊塗了,心底事竟由她來點醒。
「你怎會這樣想?」他不答反問,想知道她是從哪裡看出來的。
「簡單呀!喬氏科技這麼大規模,你又是企業家第二代,當然要追求的成就比一般人還要更高階,如果不是追求某種認同的話,你幹嘛要這麼累?快樂、輕鬆過日子不挺好?」
「聽你分析倒是不無可能。我確實是因為家庭因素而選擇到台灣來的,爭取某人的認同……算是吧!」
瞥看她,內心升起一陣感觸。
他斂了斂心思,不想再談,改口道:「別談我,再談談你家元寶吧!」
「哦,元寶它很喜歡吃排骨喔!每次都是我吃骨頭它吃肉,而且它很會吃鹵蛋喔!它呀,真是比我好命太多了。但是我也好久沒回去了,它大概忘了我這個小主人吧?我告訴你喔!元寶還有點小勢利,誰給它東西吃,它就變節了,所以啊:我媽一向不太讓它出去,免得走失。」講到元寶她就停不下來。
他緊鎖著她如黑曜石般的水眸,那兒盈滿對一隻狗兒的思念。他雖不曾對誰有過這番思念神情,但卻看得懂、感受得到這種情感。
「瞧你把一隻狗擬人化了,聽起來這隻狗沒什麼節操。」他淡漠的說,截斷一種名叫思念的情緒。
他的家,沒有可思念的人。
「嘻,是啊!可是元寶很會撒嬌……」
「哦,拜託,狗又不是人。」他故作受個了似的,不想再聽她那把狗「擬人化」的怪異理論。
她恍若未聞,一手將小白狗抱了起來,親暱的逗玩,笑靨重回她臉上,燦亮了秀顏。
他發覺她這樣的淺笑,很美、很……吸引人,比任何一個女明星都還要耀眼,心一驚,訝異自己這樣欣賞她。
「好可愛,你叫什麼名字呀?」完全沒注意到他凜人的眼神,她大概是太過喜愛狗了,才會忘記他的存在,還有他刻意釋放出來的壓迫感。
「……你看,它說它要吃那個耶!」她努了努嘴,示意他盤中的花椰菜。
他將盤子放在地上,小白狗頓時跳脫了她的懷抱,跑到他的腳邊吃起菜來,看它乖巧地吃著面前的食物,他的臉色柔和了,不再這般冷硬。
「你什麼時候聽它說了?」他好奇她如何知道。
「我會讀腹語呀!」她得意地說,這是她第一次戰勝他。
「最好是。」他完全不信,立即揚手招來服務生,直接問服務生道:「這狗是誰的?去問問他要賣多少錢,我買了。」
「啊?這是老闆養的……」服務生傻在當場。
「執行長,你買它做什麼?」她一臉詫異,剛才看他的樣子還頗不以為然的,為什麼……
「你不告訴我,我只好買回去研究。」他就是這麼打算,而且絲毫不覺得這種行為有什麼奇怪。
「什……不好意思,他是開玩笑的,請你不要當真。」齊君蔓趕緊向服務生道歉並請他離開。
「我是很認真的。」他一臉認真,不像在開玩笑。
「我們走了,快結帳吧!」她催促著他,可不想讓他的瘋狂害得自己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
「我要買它……」他還沒放棄,轉過身,正好撞到她迎上來的身子,但她沒介意,急忙推著他往結帳櫃檯走。
「別這樣,有機會我家元寶借你研究。」有機會她也想順便給他一些正確觀念,可別讓小狗成為他好奇心下的犧牲品了。
「你說的?」他看起來已經有些妥協。
「我說的。走吧!」她沒注意自己開了一張需要兌現的支票,恐怕正是因為太隨興了,這樣無心插柳的緣分才會這麼輕易地找上門來。
每月到了約定的時間,喬仲桀會提早下班回到家裡,打開視訊畫面,與遠在美國的喬氏成員開會,報告集團近期營運與未來計劃,而今天也不例外。
當初他選擇在集團內再增設一個醫療部門,父親喬承威雖然沒有持反對意見,但對他不繼續留在本業裡發展感到不滿。
但,喬仲桀有他自己的想法。
他的母親並不是喬承威的太太,而是喬家專屬家庭醫師的女兒。因為喬承威的太太體弱多病,所以她經常與父親出入喬家,因而與喬承威認識、發展出一段不被認同的戀情。
直到母親懷孕後,這段婚外情才曝了光。在眾人的壓力下,母親在生下他後離開,他則是繼續在喬家生活,父親雖然不曾虧待他,但因著母親的關係,他從小便過著飽受外界異樣眼光的生活。
所以,他努力讀書、努力工作,讓自己能力卓越、無人超越,為的就是讓人們忘卻他是私生子的身份,忘記他的母親是別人婚姻的第三者。
由集團裡出走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倘若哪日他必須離開喬氏,仍有本事在商界上立足,但這些都是他內心的盤算,並沒有讓任何人知道。噢,他想起來自己是有向一個人洩漏部分。
會這麼對她不設防,他也很意外。但或許是她與他沒有利益上的衝突,又或許是她那具感染力的笑容,讓他卸下心防……
他心神一凜,不再往下多想,還是辦正事要緊。他扯開西裝外套,在桌前坐定,螢幕傳來熟悉的影像,喬仲桀沒有多做寒暄,直接切入正題——
「過敏新藥FE已經進入人體實驗階段,我把數據傳過去。」他按了傳送鍵。
「我會請醫療小組評估。另外,本季的財報……」喬仲桀的大哥喬伯宇也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兩人生分、客套得不像兄弟。
大概是同父異母的關係,兩兄弟的感情也不是太好,除了談公事之外幾乎沒有交集。
十幾分鐘之後,公事便已經談完了。一直坐在一旁聆聽的喬承威才終於開口說道:「下個月月底你回美國一趟。」
「做什麼?」沒特別的事,他是不會再回美國喬家大宅的。
「蜜雪兒生日,你該不會想要缺席吧?」喬承威不相信他忘了這件事。
聞言,喬仲桀挑眉。「我以為依喬氏現在的勢力已不需要靠誰去拉攏關係。」
蜜雪兒是北大金控董座的掌上明珠,也曾是他的同學,但他們的關係也僅只於此,不過就因為蜜雪兒的身家背景驚人,常讓他們的親近被誤會、擴大化,這也是身為名門第二代的悲哀之一。
「是不需要。但蜜雪兒和你是青梅竹馬,你不想和她結婚嗎?」喬承威以為他這個兒子很中意蜜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