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喬寧
雖然他注視的對象不是她,可徐蜜淇抿緊了泛白的下唇,手心悄然抓緊桌沿的玻璃杯。
她的反應,間接證實了韓森的臆測。
當年拋棄她姐姐的那個富二代,恐怕就是韓智傑,他一點也不熟悉的堂叔。
「叔叔,你的女朋友應該還在等你回去,你在這裡待這麼久,不怕女朋友跑掉?!」韓森態度冷淡,口吻隱含著濃厚的譏諷。
「森,你怎麼了?」韓母有點訝異。
她一向瞭解兒子,韓森雖然我行我素,只對自己在乎的事情認真,可他不至於會在她面前給誰難堪。
「智傑是你的堂叔,你要對他客氣一點。」韓禹威雖然不悅,但是面對這唯一的獨生子,責怪的口氣自然軟了許多。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很快就會成為破壞我婚禮的元兇。」韓森眸光幽冷的望著韓智傑,口氣卻有點自嘲。
瞧他幹了什麼好事?若不是礙於尊重母親,特地帶蜜淇過來餐敘,今晚這該死的巧合便不會發生。
在知道韓智傑與他的親戚關係之後,他手到擒來的小兔子,很可能再次興起逃脫的念頭。
「這、這是什麼意思?」韓禹威撇首望著韓母,後者同樣一臉困惑。
徐蜜淇咬緊下唇,站直不停發抖的身子,她高舉起握著玻璃杯的那隻手,奇準無比的往韓智傑臉上潑去。
一整杯橘黃的橙汁,當場灑了韓智傑一身,在場所有人,除去她與韓森,全都傻了眼,僵住不動。
「你這是幹什麼?!」韓禹威最先發難,為了兒子他千忍萬忍,才決定不阻撓兒子娶一個毫無背景的女人,沒料到這個女人居然如此粗鄙無禮。
「韓森,你的女朋友脾氣好像不怎麼好。」韓智傑黑著臉說。
「韓智傑,你還記得你以前女朋友的名字嗎?」徐蜜淇握緊兩隻小拳,卻無法遏止自己顫抖,激動的情緒更使她紅了眼眶。
韓森沉默著,沒有動手阻止,沒有出聲詢問,他放任她發洩胸中的怨恨與怒火。
「怎麼回事?」韓智傑不悅地瞪眼。「韓森,你為什麼不管管你的未婚妻?」
「徐靜蘋這個名字,你還記得嗎?」徐蜜淇冷冷地問。
韓智傑聞言一愣,表情錯愕。「你、你在說什麼?你認識徐靜蘋?」
「王八蛋,你去死!」徐蜜淇奮力擲出手中的空杯,只可惜韓智傑早有警覺,身一偏便躲開。
徐蜜淇忽然覺得蠢,覺得狼狽,她除了潑果汁、砸杯子之外,還能做什麼?姐姐畢竟不是韓智傑親手殺的,她縱然想報復,又能怎麼樣?
可惡!她為什麼要碰上這個人渣?!如果她不認識韓森,如果韓森沒纏上她,兩人沒糾纏不清……眼前的一切便不會發生。
憤怒的火焰開始延燒,理智被燒得偏斜不正,她將眼前的難堪與狼狽,全都遷怒於韓森,更歸咎於自己。
混亂的思緒疾快地理出一個結論——她本來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更不該跟這些不同世界的人同桌而坐,她應該離開,徹底遠離這不屬於她的世界!
「蜜淇!」看見她毫不猶豫的轉身奔出包廂,韓森的心跳靜止數秒,胸口狠狠擰痛了。
他的小兔子,不是慌張失措的逃離,而是義無反顧地想遠離他!
她轉過身的那一瞬,他清楚看見她眸中的淚水,以及想割除依戀的決絕。
不!他不允許!
韓森長腿一跨,迅速追出包廂,在電梯口追上淚水潰堤的徐蜜淇。
「蜜淇,你冷靜下來——」話語未竟,她忽爾拉起他圈在她腕上的手,狠狠咬上一口。
她總是淡定而溫馴的,不曾反抗過他什麼,她突來的這一咬,令他著實震愕,片刻一怔,竟忘下所有動作,就這麼眼睜睜看她逃入電梯,按上電梯門,從他眼前消失。
滿溢震驚的鳳陣一垂,凝視著手背上清晰的齒痕,韓森默然了。
她不信任他。
她當他是敵人,不願意依靠他,所以被逼急時,她才會選擇推開他,甚至是攻擊他,只為了讓他止步,別再追上前。
大手耙梳過垂落前額的發,韓森轉身靠在大理石牆面上,決定暫且放她自由,再好好思索該如何挽回她的信心。
徐蜜淇失魂落魄的擠上捷運,出了捷運站,徒步走回租屋處,臉上的淚跡早已風乾。
她哭,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氣憤,替死去已久的姐姐感到憤怒。
那個男人依然活得安好,生活過得愜意舒心,姐姐卻已經是另一個世界的幽魂,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但,即便不甘心,又能怎樣?她無力改變現實,更無法對付那個人渣,只能代替姐姐悲憤痛苦。
那種人永遠也不會明白,徹底交付出真心之後,卻遭致無情踐踏的痛。
像那種人……根本不配被愛!
韓森也是那種人嗎?好,即使現在的他不是,那未來呢?
畢竟,她始終不明白,她有什麼特別或出眾之處,能成為他眼中獨一無二的存在。
他比韓智傑更出色,比那個人渣更有能力,更有自信與魅力……他比韓智傑擁有更多吸引女人的籌碼。
只要他願意,他可以擁有任何一種女人,而不是她這樣平凡又低調,總被一般人貼上怪咖標籤的女人。
假使他心生厭煩,想從這段關係抽身,也許只需要用上一分鐘的時間考慮,而她呢?在完全陷入之後,她什麼都沒有了,她若想放開這段感情,也許要花上五年,不,或者是十年……
或者,可能得耗上一輩子的時間,才能將他的身影徹底從心底割除。
好可怕……她怎能讓自己走到這種困局,被一個隨時可能將她拋棄的高富帥,迷得失去理智與判斷力,甘願被當作打發時間的玩具。
不!她不能再繼續沉淪!
彷彿自一場迷夢中恍然回神,徐蜜淇睜亮鏡片下濕潤的烏眸,發覺自己呆站在套房的玄關處。
她摘下眼鏡,抬起手背抹去剛滑下的淚痕,脫掉高跟鞋,快步走進臥室,翻出許久未用的行李箱,開始整理衣物。
「嗚。」原本趴在絨毛地毯上的小狼,似乎能感覺到主人的異狀,好奇地抬頭發出低鳴。
「小狼乖,你不是很懷念山上的風景嗎?你最喜歡在果園裡跑來跑去,對不對?你也很想念徐爸徐媽駒?不用等到過年,我們現在就可以回去了。」
摸摸小狼柔軟的耳朵,徐蜜淇想笑,淚水卻滿出眼眶,胸口像是被人擰成一團,酸酸痛痛的。
小狼伸出舌頭舔舔她的手指,像是在安慰她,她索性抱著小狼埋頭哭了一會兒,然後才重新振作,著手收拾。
整理好寶貝的文具,收好衣物與各種雜物,她撥了通電話給房東,又將隨身帶不走的行李拿到最近的超商托寄。
小狼不喜歡被關進籠子,因此她選擇搭客運南下。深夜無車,她坐在客運站的休息區,一臉茫然地發怔。
包包裡的手機已經響了數十回,惹來一旁等車班的乘客好幾次白眼,她垂下視線,太多的情緒混雜在一起,胸口混亂得發疼。
她掏出手機,怔瞪著螢幕上的來電顯示,感覺此刻在手心上震動的不是手機,而是她的心。
她有些顏抖的按下通話鍵,非常緩慢地將手機附在耳畔,泛白的唇瓣幾度張合,卻始終無法擠出半個音節。
「小兔子,是我。」韓森低沉且凝重的嗓音,打破了近一分鐘的沉默。
「我……要走了。」
手機彼端霍然一窒,隱約可聽見他凌亂的喘息聲,數秒之後才聽見他咬牙切齒的低狺:「走去哪裡?我是給你時間獨處冷靜,不是給你時間逃跑!」
兩人初次的相遇,她便是匆忙從眼前離開,他刻意接近她的每一回,她都是慌亂地從他眼前逃走,究竟是為什麼?!
「我不是逃跑,而是回到我原本的世界。韓森,你對我很好,但是我們不適合。」
語落,一抹苦笑在嘴角綻開,她沒想過自己也會有說出老掉牙台詞的一天。
她從沒想過當上羅曼史的女主角,她只想安分守己地當她的配角,陪襯他人,盡可能低調隱藏起自己……直到這,刻,她還是不明白,他為何會纏上她。
但,原因已不再重要。
她這一離開,所有的關係都不存在,熱情會隨時間流逝,再濃的感情終究會淡去,他很快便會將她遺忘,另尋目標。
這很好。這樣才是皆大歡喜的喜劇。
「徐蜜淇,適不適合,不是由你來判斷!」廢話,全是廢話!事到如今,他跟她扯這些又有何用?!
停下咆哮,韓森氣急敗壞地問:「告訴我,你現在人在哪裡?該死的!快點告訴我!」
「算我求你了,請你不要再來找我……求你了。」她哽咽一聲,濃濃的鼻音令人不捨。
線路彼端,韓森的心如遭狠剌,痛得他握緊鐵拳,重重地猛捶一記方向盤。
他抬起沉痛的雙眼,透過擋風玻璃,望進客運休息站裡,清楚看見她拿開手機,將臉埋進手心,單薄的雙肩顫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