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童繪
不久,丈夫有了外遇,對方懷孕了,大剌剌地進住家中。蔣柔被打進冷宮。
但,這只是個開始。
就在半年前,蔣氏企業運用內線交易手段讓林氏股價大跌後,蔣柔在林家更是難以生存。
一夜,丈夫喝得酩酊大醉,將她從睡夢中叫醒,來到待產的新歡房中強暴了她。
……千篇一律,如同電視劇中的劇情,但,這就是藍浩琛答應接下的案子。
「他……口中喊、喊著那個女人的名、字,在她……在她面前……我……她……在笑……」蔣柔掩面,泣不成聲。
藍浩琛靜靜聽著,將手邊的面紙盒推向了她。
身體,心靈上的暴力……這樣的事,沒有一個女人會願意對一個男人訴說吧。藍浩琛看著她隆起的腹部,瞇細了眼。是因她已求助無門了,不想再回林家,卻又無法名正言順地搬回娘家?
英盛一直跟蔣氏企業有密切的合作關係,蔣氏大家長蔣卓然看不過女兒受屈,縱使不願將這樣的醜事曝光,還是與所長聯絡,但求為女兒留下一點尊嚴。
大家族、大企業間利益輸送的聯姻根本不是新鮮事,會有這樣的結果,或許兩家在最初都料想過。
只是,利益當前,不免還是栽進了這種風險極高的投資——拿自己孩子一生的幸福做抵押。
藍浩琛還是沉默,只是眼神已冷。
這種事,究竟還要反覆操演多少回?
有時,他會恨自己總是能清楚分辨別人話語中的傷痛與情緒,明白那痛徹心肺的情緒是如此真實,所以,才更恨自己身為執法者的無能為力。
藍浩琛起身,來到她身邊,蹲了下來。「蔣小姐,你有什麼願望呢?你想得到什麼呢?」
蔣柔手中握著面紙,緩緩轉過頭來。她想起繼母說的話,至少要整垮林氏……
當初推動這政治婚姻的也是繼母,才會把自己推入了這樣的窘境。
墨鏡下的眼中開始退縮。
「累了?」那好聽的聲音繼續說著,淡淡的、冷冷的,卻穩若盤石,好像不會倒塌。「不想爭了,就回家好嗎?帶著你的孩子,回家。」
瞠大了眼,透過墨鏡,蔣柔瞪著彎身半跪在自己眼前的男人,久久不能言語。
「你有這樣的勇氣嗎?」藍浩琛在低處,等待著她的回答。
回家,忍受白眼、輿論;然後,一個人扶養孩子、保護孩子。
仍是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的男人。
在那深沉的眼中,蔣柔彷彿找到了一個出口,盡避眼淚還是不停的流,她卻不再猶豫地點了頭。
她不再害怕。
接下來的人生,她自己決定去向。
那一刻,蔣柔想起了一個人……那樣的勇氣,她現在也得到了。
或許……不算遲吧?
藍浩琛扶著蔣柔從會議室中走出來時,已過午。
蔣柔的情緒稍稍穩定了下來,在墨鏡後的雙眼微腫。可,在婚後她卻第一次感覺……如此平靜……側過身,瞄了藍律師一眼,輕輕道了聲謝。
「嗯。」他淡淡應著,在心裡,自覺受不起這聲謝。
喚來了秘書,吩咐將蔣柔送上車,藍浩琛回到辦公室,將自己摔進椅子中。
轉向窗外,晴空萬里。
他閉上眼。
腦中有片段的畫面浮現。這幾年,他已能假裝自己是個旁觀者,像是看著一部悲傷的電影,瀏覽那些抹不去的記憶……他不想忘。
或者,就算他想忘,也無法忘。
太深刻。
於是,折磨。
曲終,人該要散的。但總獨留下他,一次次反覆經歷……
藍浩琛睜開了眼,是因他聽到了敲門聲。「請進。」
推門而入的是溫政繁。「怎樣?」問的自然是今早的會議了。
依然背對著好友,藍浩琛懶懶回著:「聽她說完了,也知道怎麼做了。」
「嗯。」溫政繁沒有再深問。對於多年前發生的事,浩琛能做到雲淡風輕,但那都是假象……
「你進來就為了這個?」好友的心思,藍浩琛一眼看穿……這麼噁心的關心方式,他才不會領情。
「誰那麼閒。」他也早有應對方式。溫政繁這才亮出手中拎著的一個紙袋,輕輕地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藍浩琛將椅子轉回面向他,瞄了眼桌上的東西。「這是什麼?」
「一個……外表活潑可愛,卻有雙犀利眼睛、笑起來很甜的女孩子送來的東西。」思索了下,才能找到適當的形容詞。真要說,她應該是那種外表與內心不符的品種吧。溫政繁覷著好友。「我可以問你,為什麼你的襯衫會在她那邊嗎?」那是揶揄的語氣。
「我沒必要回答這個無聊的問題。」想也不想地答道。這不是第一回,藍浩琛發現自己不想跟任何人分享她的事。但此刻令他耿耿於懷的是,他本來的意圖,是想用還襯衫的事再見韓悅……
藍浩琛此刻的心情不是太好,沒心情再追究為何沒事先接到她的電話。
沒見的幾日,並不會特別想念她。
只是一旦想起了,就揮之不去……能再偶遇她嗎?
伸手將紙袋勾近,拿出襯衫攤開。
想起今晨才見過的蔣柔,那樣柔弱的一個女人,令人不禁想憐惜。而韓悅……好像什麼事都能自己解決,會為自己爭取、理論,爭不過別人也能抬頭挺胸地離去,這樣子的女人,不需要別人呵護吧?
可,他也見過韓悅逞強的一面、聽過她聲音中流露的傷痛……
藍浩琛能明白人的一生總有波折,但……她也有向人示弱的時候嗎?她會允許這樣的時候嗎?
女人……究竟有多少面?
溫政繁看著他沉默不語的表情。浩琛是個多情的男人,這一點身為好友的他很清楚。
浩琛同時也是濫情的。雖然,當下他對女人付出的感情,那種真心想讓一個女人快樂的心情,不會是假。
終究,還是在彌補些什麼吧?溫政繁悄悄掃了好友一眼。
藍浩琛將襯衫攤開,一張紙條釘在中央的排扣上,寫著:
對不起,我的血天生濃,幾點血跡洗不掉,但是領帶繫上後應該能遮住,還是能穿的。韓悅。
掀開,果然有一兩點淡淡血色。藍浩琛的手僵住。
「噗……」湊過來看的溫政繁低低笑著。想了想,又轉問:「藍先生,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麼你的襯衫上會有她的血跡嗎?」這已經是嘲弄的語氣了。
藍浩琛忽略他那有如法庭上的詢問語氣,將襯衫隨意塞回袋中。「吃飯吧?」
「……你也知道餓呀。」其實,這才是溫政繁來找他的真正原因。每天中午都有人以咖啡代替午餐,讓人實在看不下去。「走吧,我發現附近一家不錯的咖啡廳,中午有簡餐。」
「嗯。」難得沒有拒絕,藍浩琛將紙袋甩至一旁,道:「走吧。」
浩琛走出辦公室時,溫政繁挑了挑眉。是錯覺嗎?他的情緒起伏頗大,從感傷沉重,一下子變得有點無奈又有點氣惱……在身後帶上了門,暗暗記下了這個有趣女人的名字。
賣簡餐的不是咖啡廳。因為這個理由,所以把簡餐換成西式輕點的,正是吳銘雄本人。
但,這一切卻是因為韓悅的威脅。
第4章(2)
吳銘雄為剛進來的兩位客人帶位,放下新印好的菜單,道:「即日起我們全面更換菜單,要不要為兩位介紹一下?」
「啊……」溫政繁捏著手中牛皮紙印的菜單,一臉難色。「本來就是想吃吃你們的簡餐呀,怎麼現在變成這樣呀……這什麼?肉派?」
藍浩琛一樣翻閱著,早先還興趣缺缺,只因一直沒有吃午餐的習慣,卻越來越覺得有趣,菜單上儘是些對台灣人來說十分陌生的餐點。「來個eggsbenedict吧,加一杯flatwhite。」
吳銘雄有點不可思議地瞪著眼前人。「先生,你……」
「怎麼了?」藍浩琛還在看,不自覺地仰起嘴角。什麼樣的店,會冒險來賣這些東西?
「不……你是第一位不需要介紹就點菜的客人,我……」很他媽的訝異。這些東西不是難吃,只是,有冒險精神的人還是少數吧。吳銘雄乾笑著。
一聽,藍浩琛輕輕笑了。「我倒要看看你們做的能多地道。你要點什麼?」順道問了同行的友人。
「……」欺負他這個出國沒幾次的人。「一樣。」溫政繁將菜單一扔。
「請稍等一下。」吳銘雄開心地記下,離去。
待他離去,溫政繁再開口:「要不要聊聊?」
「如果你想聊蔣家的案子,別找我。」明知好友是關心自己才如此問,藍浩琛卻沒句好話。扯鬆了領帶,他望向窗外。
他們坐在一個靠窗的角落,木質的窗欞是乾淨而溫暖的顏色,藍浩琛不禁倚起面龐,任緊繃了一上午的心情能有片刻放鬆。
將好友的反應看在眼裡,溫政繁並不訝異。這件事不是一天兩天,若浩琛不想說,拿槍抵在他頭上他可能還會拿來搔頭皮。「那……聊聊你的白襯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