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艾珈
「我自您窗邊經過——」
他慢條斯理撿起竹帚,回頭問:「你拿來的?」
她瑟縮起脖子,沒辦法在他瞪視下說假話。
沒被速著就算——被逮著了,她哪好意思再說謊。
她扭著指頭吞吞吐吐說:「我在床上待不住……所以……就稍微……動了動身子……」
老天爺,她心裡祈求,可別讓他一氣,就從此不理她了啊!
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黑羽實在好氣又好笑——這丫頭渾然不知他多擔心她身子,他成天盯著她休息是為什麼?嫌他吃飽太閒沒事做?
非得給她一點教訓不可!黑羽腦中轉出她滿頭是血昏在自己眼前的模樣,不行!他非得教她學會看重自己不可,不然下回再遇上同樣的事——他心底一寒。
不消想就知道他肯定受不了!
「對不起嘛——」她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央求。「我現在馬上回房休息,我保證,以後再不敢不聽您的話。」她對朗叔撒嬌勉強還有點用,可一碰上黑羽,投降的一定是她。
他將竹帚往地上一摔,嚇得她驚跳起來。
「少爺——」
「我生氣了。」他說。
「對不起……」她臉色發白。
「你太讓我失望了,」他朝她—瞪。「你當真不曉得我為什麼千叮嚀萬交代,要你在床上好好休息?」
她知道啊!她連連點頭。
「明知道你還這麼放任自己?」他板著臉硬說了重話。「方纔的約定我收回,在你學不會好好照顧自己之前,你別想親近我!」
翠微一路捂著臉奔回房,眼淚如雨一樣掉個不停。這對她來說是多大的打擊,才剛剛跟愛慕的人吐白心情,眼看兩人就要心心相印,卻在最後的節骨眼,為了一把竹帚——功虧一簀!
但她明白,錯的人是她——這也是她所以難過的原因。黑羽說得沒錯,她應該多花時間好好躺在床上休養,而不是急著表現自己是多麼能幹有用的人。
但她就是會怕,她怕自己太麻煩了花嬸跟朗叔,她希望能幫他們做一點事,好讓自己能更心安理得地待在「浸月邸」裡。
翠微小臉埋在被裡,難過地抽泣著。
傍晚,花嬸來喊翠微吃飯。說也奇,平常這時定會吵嚷著要幫忙的小丫頭,這會兒竟乖乖躺在床上——然後她一雙眼是怎麼回事?
花嬸驚問:「你哭啦?是哪不舒服?怎麼眼眶紅成這樣?」
「沒有……」她睜眼說瞎話,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還說沒事!
「你跟花嬸說,」花嬸坐下拉著她手哄:「是誰欺負你?是少爺嗎?你跟少爺吵架了?」
花嬸一猜就中!宅子裡加翠微不過四人,再加上這丫頭脾氣,她不是那種愛哭愛鬧脾氣的人,要惹她哭,非得要天大地大的事情才行,而花嬸知道,翠微心中「天大地大」的事,絕對跟少爺脫不了關係。
不消猜也知道,是誰讓她哭得眼睛鼻子紅通通的。
「跟少爺沒關係,真的,全是我不對……」虧她剛才還拿濕布敷了眼睛好一會兒,仍是瞞不過花嬸眼睛。
真的,她不覺得黑羽有錯;想他對她付出那麼多,打從開始她還是陌生人的時候他就不吝付出關心,而他也只是希望她頭傷快點痊癒,這點小事,她竟然還要讓他失望……
花嬸沒想翠微的嘴像蚌殼似的,怎麼打探也擠不出其他話。沒轍,花嬸只好拐了個彎,教自個兒夫婿——朗叔想想辦法,看能否從少爺口中探聽出消息,知道這小倆口到底怎麼了?
夜裡,朗叔好不容易打聽到真相,回來告訴花嬸,花嬸聽了笑彎了腰。
這哪裡是什麼懲罰!
「根本就是在打情罵俏!」她一想翠微那一副天塌下來的模樣,實在忍俊不禁。
不過想想,對那丫頭來說,少爺不理她,確實跟天塌下來沒啥兩樣!
「你別淨是笑!」朗叔一瞪妻子。「還不幫忙想點辦法,你沒瞧那丫頭,兩隻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再哭下去,說不準眼睛就瞎啦!」
偏偏翠微不肯跟他們撒嬌求援,明明把事情托出,他們兩個老的就會想辦法把事情打點得盡善盡美,她卻選擇一個人咬牙硬忍。
想想還真是可笑,一邊是恨不得掏挖出心肝腸肺去寵她疼她,翠微這頭,卻始終記掛不要麻煩他們太多!
但也是她這點分寸教花嬸朗叔他們更心憐,有機心一點的姑娘,早看出他們的心意,恃寵而驕爬到他們頭上去了,可她還是保持她羞怯、不喜依賴他人的習慣。
「不。」花嬸搖搖頭。這一回她認同少爺的做法。「翠微這丫頭確實需要一點教訓,不趁這一回讓她吃點苦頭,她還是會跟之前一樣,只曉得勉強自己。」
「但她也只是想幫我們點忙——」朗叔忍不住幫翠微說話,他很清楚今天下午的事,跟他多少有關係。
要是他那時堅持不讓她做事,她也只能乖乖回房休息!
「放心——」花嬸拍拍夫婿手背,要他稍安勿躁。「你沒瞧少爺看她的眼神,我擔保少爺不會熬她太久,就會自動找法子安撫她了。」
「是嗎?」他一瞧妻子。
只見花嬸確定地點頭,他只好接受。
「好吧。」朗叔歎道:「我就耐著性子,再多看兩日。」
第5章()
花嬸沒料錯。黑羽雖然明著不理翠微,可暗地還是一直關心著她。
比如她躺不住喜歡做事,他便叫花嬸裁了十幾隻鞋底,丟給她料材讓她在床上邊休養邊納鞋。他也明白要她從早到晚不見他一眼,簡直像要她命,所以他一改在夜裡吹笛的習慣,刻意挑在白日,站在她窗子能隱約望見之處,吹些不那麼哀戚的短曲充作陪伴。
就這樣,兩人隔著半座院子相望了七日,翠微後腦傷口終於痊癒。
幫她換藥的花嬸點頭微笑。「好了,你頭上傷口只剩下一點傷疤,沒問題了,你可以安心下床,看要做什麼事情、要找什麼人,都沒有人會怪你了!」
翠微半轉過身。「花嬸,您覺得少爺……他還在生我氣嗎?」
她按捺這麼多天,這會兒終於肯跟花嬸討論黑羽的事了。
「傻丫頭!」花嬸格格笑。「你是真不懂假不懂少爺心思,你真以為他在跟你生氣?」
她點點頭,因為他真的整整七日都不理她啊!
之前他還會進她房裡跟她說上一、兩句,但這幾天,他一步也沒踏進來過。
這愣腦袋!花嬸又是氣又是憐。「你啊,也不想想,要少爺真不理你真沒把你放心上,他幹麼成天衝著你窗口吹笛?你以為他吹給誰聽?還是他吃飽撐著?」
不經花嬸提點翠微還沒想到,這幾日她確實常常瞄見黑羽吹笛的身影——
「少爺……是為了我?」她指著自己鼻子。
不然呢?花嬸故意說反話。「不,他是為了你朗叔吹的。」
連憨直的翠微也聽出花嬸是在調侃她,臉都窘紅了。
就說她傻直,這幾日她腦袋全擠滿黑羽拒絕她的事,就算她聽到笛聲看見人影,也不敢把他舉動當成想成他依舊在乎她。
經花嬸一點撥,翠微心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焰。
所以說——黑羽雖然生她氣,但還不至於到討厭她嘍!
她突然抓住花嬸的手。「您教教我,您覺得我該怎麼做?我不想再這樣下去,我想再跟少爺說話。」
花嬸就等她這一句。「還不簡單,就做他會開心的事啊!」
她歪著頭想了片刻,腦袋突然轉出一個畫面——他手指端著她臉,燙熱的唇在她小嘴上又親又啄……
花嬸在她眼前揮揮手。「你是想到什麼了?怎麼一張臉紅得跟猴兒屁股似?」
只見她摀住通紅的臉,怎麼好意思告訴花嬸,她正在想些什麼?
光瞧她表情,花嬸大慨猜得到答案。這兩個年輕人肯定做了「什麼」,才會教少爺一下起了那麼大的變化。
花嬸很少見黑羽笑,可這幾日他每每來找她說話,只要討論的話題是翠微,他眉宇總是柔情似水,俊得教人屏息。
「好好好,花嬸不問,重點是,你腦子正在想的那個畫面,我敢保證,七七八八就是少爺最喜歡的事。」
翠微嚇了一跳,花嬸看得出她在想什麼?
花嬸繼續敲邊鼓。「你就依樣畫葫蘆做一次,擔保少爺手到擒來。」
可是——她為難地看著花嬸,就算她知道該做什麼,她也不一定做得出來啊!
她光想到自己主動親吻黑羽……她的臉就像快燒起來似燙紅。
「怎麼?不好意思?」花嬸覷瞧她猶豫的臉,知道這時非得說點反話,這招叫「欲擒故縱」。「其實不做也成,大不了就這樣僵著,反正你們已經七、八天沒說話,再多個七、八天也什麼關係……」
「不行!」翠微脫口而出。要繼續任這情況下去,她永遠只能遠遠看著黑羽——她一定會難受死的!
「我,我現在就去。」說完,她一骨碌跳下床,急忙往門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