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決明
從文判身上,螭吻好似看到……失去如意寶珠後,癲狂暴亂,幾欲傷人的大哥。
遇上大哥失控,幾兄弟的應對之法,只有一個──先逃再說!
螭吻確實逃了,可惜,遲了。
衣領傳來強勁力道,扯緊,他抵抗不住,輕靈魂體朝後踉蹌,頸背上感受大量寒意……由揪在領上的那隻手掌,源源不絕傳來。
比指掌更冷的,是文判幽然之嗓,千萬年寒冰一般,吐露淡語:
「冥府裡,一隻死小鬼,已嫌太多,容不下第二隻。」
三日,度日如年的整整三日。
未曾稍眠的眼,紅絲滿佈,湛濃眸色,如今,添加一層闃黯。
鎮日的奔波,能想到的藏身之處,皆不放過。
小九最愛的食鋪、常去的飯館,甚至是平日裡偷閒,最喜窩躺其中,無人干擾,一睡便是一整天的綠藻草園……
沒有,到處都沒有。
驚蟄回到房內,落坐床畔,手指輕輕梳弄著,那蜿蜒散於枕面上,柔亮潔白的發。
冗長的沉默,僅僅聽聞自己的呼吸、心跳,以及幽幽一歎。
「你躲在哪裡看著?真這般堅持,不見掠食丹,絕不現身?」
驚蟄喃喃的聲音,淺然,幾不可聞。
而他問向之人,閉眸沉睡,安寧無擾,沒有回覆他。
「是不是真取出掠食丹,你就回來了?……這有何難?你要見掠食丹,我便給你掠食丹。」
怕只怕,拿出掠食丹,依舊不見小九歸來……
若真如此,該如何是好?
已無技可施,受夠了提心吊膽,驚蟄不再遲疑,兩指為劍,按向腹間,長指往上挪移,劃向胸膛,再經銷骨、咽喉──
最終,由口中吐出晶瑩珠體,因尚未生效,珠中不帶半絲顏色。
將掠食丹置入螭吻掌心,連同螭吻的手,一併包覆於雙掌之間。
「小九,我取出來了,如你所願,你呢?快一些回來……」
他等著,靜靜等著。
等到了一聲嚷嚷,破空而來。
耳熟的嚷嚷,久違的嚷嚷,令他為之一振的嚷嚷。
「放開我──你放開我──」
驚蟄瞠眸而去,同時,文判身影出現,手裡提著他朝思暮想,苦尋不見的螭吻。
「不請自來,失禮了。」文判皮笑,肉不笑,陰惻的鬼顏,俊逸如昔,只是淡淡可見一絲冷厲。
他溫雅說著,拋出手中螭吻的勁道,卻完全相斥,迅速,威猛,絲毫不留情面。
螭吻幾乎是被丟進肉身裡。
「怔忡什麼?鎖魂圈快點銬上。」文判善意提醒。
「別再讓這任性的死小鬼,四處亂跑!」
驚蟄反應過來,取圯擱置床頭的鎖魂圈,逐一銬回螭吻手腳,使魂體不再游離。
「小九怎會由你帶回?」驚蟄安心之後,想起此一疑問。
「九少之魂,在外遊蕩,鬼差不識身份,誤以為是孤魂野鬼,特領他回冥府。」文判輕描淡寫,刻意不說鬼差的粗暴押解。
後續發展,驚蟄不難勾勒想像,沒多問,文判亦無多嘴的打算。
唯一,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螭吻平安歸返。
「多謝。」謝文判幫忙送回螭吻。
文判笑了笑,旋身消散,如煙嵐遇日,無影無蹤。
第2章()
此時,魂身已相融的螭吻,逐漸戰勝腦中暈眩,第一句,就是聽見驚蟄的道謝。
怒火一燒旺,渾身氣力澎湃,湧回四肢百骸。
他轟然坐起,吠道:「謝他做什麼?!那隻鬼文判──發啥瘋呀?!說變臉就變臉,我不過隨口問一句,他竟把我抓起來,拎只小雞一樣──咦?」
氣憤掄緊的拳,握到掌心之內,熱熱的、軟軟的,圓圓潤潤的……珠子?
他低頭瞧去,一臉困惑。
「掠食丹。」驚蟄替他解惑。
「長得和我先前看過的……不太一樣?」
上回所見,珠體更大、更飽滿,裡頭充滿顏色。
「那是吸沒墨鱗金骨之力的掠食丹,你手中那顆,則是尚未生效。」
「尚未生效」。這四字,沁涼舒爽,澆熄螭吻滿腔憤火,文判對他做的事,全拋諸腦後。
「原來,沒汲取力量之前,掠食丹是無色透明,像琉璃珠一般的東西……」螭吻長了見識。
下一個動作,他急欲捏爆掠食丹,不讓驚蟄有機會再用上它!
看似一拍就爆的小丹丸,使盡力氣,卻對付不了它。
「我來。」驚蟄好意相助。
「我才不會讓你拿回去!」螭吻立刻縮手,掠食丹藏到身後。
「你不想取回你的力量?」驚蟄覷著他的反應,不由眸光轉軟。
在驚蟄眼中,他捍衛的,並不單純是顆珠子。
螭吻保護的,是他。
「究竟要我說多少回,那是你的。」螭吻翻起白眼。
「我給過你一次,這回,我願意再讓。」
「上一次,我來不及阻止──也可能是遭你陰了。這次,我不會再處於被動,我要什麼,全由我自己決定,不是你要讓,我就得全盤接受。」
螭吻說得振振有詞,氣勢不軟弱。
「哦?那你要什麼?」驚蟄洗耳恭聽。
「維持現狀。」
「維持現狀?」
這不是一個處於劣勢、失去較多的那一方,所會提出的「要求」。
「是呀,現狀沒啥不好,我照吃、照睡、照樣有人侍奉。」
雖然,手腳軟綿了些,體力不濟了點,頭髮白了……全部,但對照他以往,爽涼的龍子生活,相去不遠。
可他知道,驚蟄的差異,很巨大。
螭吻娓娓道來,那些差異。
「而你,可以去修煉更上層的術法,曾看輕你的天人,這下會爭先恐後邀你成為戰伙,再也沒有誰,敢對你說──可惜,只是只蛟。」
都不知道……聽見那種話,他比驚蟄更生氣、更憤慨、更……
心痛。
所以,若他當時在場,聽誰這麼嘲弄驚蟄,他定會跳出來,替驚蟄出氣。
他沒驚蟄的冷脾氣,總是熱燙衝動,甚至,還出拳教訓過幾隻蛟物。
「本來就不是蛟,卻為了我,飽受奚落、冷嘲,你是想害我內疚、自責,覺得……欠了你一屁股債嗎?」
螭吻咕噥著,貌似不滿,可臉上神情全無責備意味。
只有幾絲不捨。
興許連螭吻都沒察覺,他那雙澄透的眼,洩漏出太多、太多的心愫。
驚蟄瞧著這般的他,白玉般細雕的人兒,因為憐惜,才不惜賭氣,陷自身於險境,用了最蠢、最笨的魂魄離體,也要逼他取出掠食丹……
憐他之意,教他動容。
行徑,卻不可取。
驚蟄低首,在螭吻唇畔間,落下細雨輕吻。
「小九,你沒有欠我一屁股債,你也毋須內疚自責,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有多甘願『維持現狀』,我便有多甘願把『黑鱗金骨』……還你。」
「又要跟我爭執老問題?」在「還」與「不還」間,繼續鬼打牆。
一個說著:「我要還,我一定要還!」
一個阻著:「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你還!」
煩不煩呀?!
出乎意料,驚蟄搖了首。
「不,我不同你爭,你說什麼,我全數答應。」
不僅回答得謙抑,就連表情,帶著寵笑,亦是那般溫柔、縱容。
「這麼好說話?」螭吻眉峰微動,不發一語,又被驚蟄吻了一記。
「不過──」
「果然,「不過」兩字一出,代表還有後續,等著要嘮叨。」
「你是沒欠我一屁股債,但是你的臀,確實欠了我一些東西……」
臀……欠了他一些東西……
猛地倒抽口涼息,腦門炸開轟隆聲,紅艷瞬間蔓延。
臀所能欠的……還能是什麼?!
腦中勾勒出的情境,太旖旎、太火辣、太yin亂──
「這、這種下流話,你、你竟然說、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螭吻控訴他的無恥。
不只控訴,他直覺要從驚蟄身旁彈開,不讓驚蟄大逞yin欲──
臀才在床鋪上挪彈了一下,隨即整個人被驚蟄逮住,他只來得及喊了聲「禽獸」,驚蟄就真的「禽獸」給他看!
他被翻面,依袍被欣開、腿兒被鉗制、臀兒被撅高──
然後,首波疼痛,襲來!
螭吻張大眼,是驚訝,更是錯愕。
第二陣疼痛,飛快降臨,啪聲響亮!
「好痛!」
第三陣疼痛,在他轉頭看去時,高舉的手掌再度落下,毫不手軟!
那是很大的力道──絕非男人調戲女人時,似拍似摸、吃著香嫩軟豆腐,那種曖昧情趣……
而是最紮實、最狠厲、最不留情的手勁!
每一記,都要螭吻用皮肉牢記,他對於螭吻不顧安危,任性行事,擅自取下鎖魂圈,使魂魄脫離,險些出事──有多麼憤怒。
「你打我?!我父王自小到大都沒有打過我──哦!」第四下,啪!
父兄掬捧手心,連武藝較重,多少也會讓著他,這樣……被按在膝上,近乎屈辱,打臀教訓,是人生頭一遭!
女人被打臀,還能嚶嚀嬌泣,楚楚可憐,哀求原諒。
堂堂男子漢,臀被打得快裂成六辮,也不能哭!
第五下,熱辣辣地,烙上臀肉,螭吻咬牙,強行忍住,等待第六下到來……等了久久,第六下,遲遲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