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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文 / 決明

    驚蟄一對濃眉,更往眉心皺攏。

    「我無意統治廣海……」所以,龍主跟他說這些,何用之有?

    「道理相似。」厚,怎麼點不通呀?

    「何來相似?」

    「驚蟄小老弟,你除了『強』之外,還有其餘值得讚許之處?慈悲?溫柔?體貼?善解人意?樂善好施?見義勇為?鋤強扶弱?」

    「……」很想回嘴,但,毫無立場。

    慈悲?溫柔?體貼?善解人意?樂善好施?見義勇為?鋤強扶弱?

    龍主越是細數,驚蟄嘴角越抿。

    那些陌生詞彙,距離驚蟄好遙遠,興許下輩子……才有機會碰上。

    「你,窮得只剩下武藝。」搖搖頭,龍主做下結論。

    啥鬼?!

    窮得只剩下……武藝?

    「你已毋須再勤於修武,你現在該做……不妨去吃喝玩樂,好好放鬆,享受悠然自得,從平凡之中,去擷取你所未知的,所錯過的景致,對你的成龍之路,許會有些助益。」

    龍主語不重,但很為驚蟄著想。

    兩人輩分雖同,驚蟄的年歲卻比自個兒子還小,嘴上喊聲「小老弟」,實際上,根本拿他掌兒孫輩。

    第5章()

    驚蟄受教了……嗎?

    不,當然不,他壓根無法認同。

    去吃喝玩樂、去好好放鬆,悠然自得,就能成龍?!……騙三歲小孩吧!

    結束與龍主的對談,驚蟄步離西戎廳,腦袋沒變得清明,反倒加倍混沌,還有,更多的啼笑皆非──

    「已經無計可施,才勸我放棄,去糜爛、去喪志、去與世無爭了吧?」驚蟄是這般解讀龍主的苦心,並且嗤之以鼻。

    驚蟄目光一凜,沈聲自語。

    「可惜,我不願,我絕不輕言放棄。」

    天外拋來一件暗器,疾迅強襲,驚蟄立刻反應,瞧也未瞧,出手去擋。

    手刀削鐵如泥,區區暗器,豈能得逞?

    掌風削去,一股濕潤感,瞬間在五指間漫開。

    「切得剛剛好,方便吃。」螭吻動作俐落,探手接住「暗器」──實際上是顆拳頭大的海果,一分為二,露出裡頭橙黃可口的果肉。

    驚蟄被當成了切果刀,一手汁液滴落……

    螭吻遞上半邊給他,驚蟄接過,卻沒打算吃。

    「我父王找你幹嘛?」

    「你不是被囚牛拖去練武?」

    同一時間,開口提問。

    「我二哥剛好也到競武場,我把大哥丟給他去糾纏了。」螭吻嘿笑,一臉得意。「你咧?臉色不太好,我父王罵人囉?」

    「……龍主叫我玩物享樂,別太認真練武。」

    後頭還嘀咕了一句「「別對我家少九亂來」」但說得太小聲,驚蟄當作沒聽到。

    「這麼好!真想也被父王傳喚,聽聽這番命令,我絕遵守無誤,沒有第二句囉唆。」螭吻超羨慕。

    他展露的誇張欣羨,逗得驚蟄失笑。

    「這有何可開心?不練武,我完全不知道還能做什麼。」所以,他無法像螭吻笑容如此開懷,只覺煩躁。

    螭吻胸口一拍,聲音響,氣勢旺,笑靨燦爛,如光。

    「不練武,能做的事可多著呢!玩物享樂嘛,有啥難的?問我就對了,我教你!」

    玩物享樂,有啥難?

    相較於螭吻的如魚得水,驚蟄此刻的僵滯,為此一問句,做出了否定的答案。

    難。

    原來,日子過得毫無目標,睜眼醒來,吃喝玩樂、看戲賞舞、小賭怡情、聽曲品酒……睡了一覺,再醒來,吃喝玩樂、看戲賞舞、小賭怡情、聽曲品酒……

    是這般的累人。

    螭吻帶領驚蟄,前往龍骸城西南,百里之外,最大的「萬樂城」。

    以「城」稱之,是因其佔地廣闊,十數樓閣十數園,十數造湖十數景,宛若一座小小城郭。

    再名以「萬樂」,則是進入此地,所有你能想到的娛樂,在這兒都有。

    動如比武論劍、賽鮫、博弈;靜若把酒話舊,或賞女伎獻舞、或聽魚冷高歌。

    奇珍異寶,買之不盡;海陸美食,嘗之不絕,單單酒類,天上仙酒,人界老酒、海中果酒,冥城鬼酒,種類便多達千百。

    就理溫泉,依療效功用細分一百多池,一日泡一種,最快也得半年,才能全部泡完一輪。

    「你也笑一個嘛!」

    前方的暖泉泉面破開,竄出腦袋一顆,黑髮水亮亮,幾綹濕糊沾發,雙手朝後梳耙,水珠淌落、隨興慵懶,露出螭吻俊秀的臉。

    還沒見過哪個人泡著熱暖泉水,臉能繃這麼緊。

    「泡得不舒服嗎?」螭吻游到他身旁,雙臂輕疊,下巴托擺手背上,背對驚蟼。

    男孩的臂膀,精瘦、結實,黑墨髮絲,些縷點綴,不特別白皙的膚色,帶有健康暖色,再加上薄薄水光……

    此時,因泉水的浸吻,煨出一層粉紅。

    驚蟄大概泡暈了,熱泉襲腦,才覺氤氳霧中,掀唇笑著,眉眼彎彎的螭吻──

    炫目。

    扎得驚蟄瞇起眸,方能直視。

    「……」連續七日,全在泡溫泉,已經分不出舒不舒服,只覺得……每種泉,都很燙。

    「泡完剛好去看『卵球』。」螭吻側著臉,笑覷他。

    驚蟄臉色雖沒變,隱隱看見額際青脈微動。

    萬樂城內,也養有數支球隊,用以娛眾,客倌亦可下注輸贏。

    昨日,驚蟄第一次看「卵球」,不懂個中樂趣。

    平日的他,絕不可能浪費時間,一坐數個時辰,只為看那些人,投球、打球、接球……

    顯然,全場中,他一人狀況外。

    其餘觀眾,瘋子一般,個個激-情亢奮,在場外齊聲大喊──

    「轟卵!轟卵!轟卵!」

    連螭吻也這樣,喊得不比旁人小聲。

    而驚蟄,在第三輪上局、嘈雜的「轟卵」聲中,直接睡翻,只知躺到一處很舒適的枕,沾上了,便不想起來。

    週遭很吵、很鬧,氛圍火燙燙可腦下的靠枕,不很軟,也不太硬,但……溫暖。

    好溫暖,像是枕在誰的肌膚上,屬於生命的溫度。

    等他醒來,第九輪打完,著紅衣的「虎鯨隊」以四分領先敵隊,勝負大抵確定的同時,驚蟄也確定了……他躺了個把時震的「枕」,是為何物。

    「真是的,你壓在我肩上,害我不能舉臂高呼「轟卵」,看你睡得很舒服,我不好吵醒你。」

    螭吻貌似埋怨,可笑意是堆滿臉龐。

    當時,螭吻俯視著他,而他,腦袋還躺在螭吻肩窩,鑲嵌契合。

    「你瞧,放鬆睡一覺,很簡單,不是嗎?」

    所以,提起了卵球,驚騺蟄便不由想到,由下而上的視線中,看見螭吻的那一幕。

    「你可以在場邊繼續睡,這次,我連被子都幫你準備好了。」瞧,他多貼心,真是個好侄子。

    驚蟄很想抹臉,更想做的,是歎息。

    「除了卵球,沒有其餘選項?」

    「有,萬樂城什麼都有。」而且每兩個時辰,定有新項目登場。「我記得半個時辰後,有蟹女擂鼓的演出,『籟音亭』則有樂仙奏琴,『離世廳』也請來仙人講道……」

    全是會讓驚蟄……說睡就睡的戲碼。

    「有沒有比武之類?」越暴戾,越好,他越來勁。

    「我父王不是特地叮囑,要你少掛心武術?」虧他多挑文靜的事物讓驚蟄體驗,沒想到驚蟄不給臉,看精采的球賽也能睡──

    還睡得亂香、亂沈、亂可愛的,嘻。

    「看別人打也不行?」他又不求親自下場。

    「應該可以吧。」螭吻想了想,回道。他自己也挺想看的啦!

    約莫一刻過後,論劍台上,恰巧有場熱鬧競武,萬樂城以高薪聘請高手數名,做為「關主」,賓客若對武藝有自信,繳交五十貝幣,便可挑戰關主,勝者,將金豐盛不說,榮耀更是不在話下。

    若不擅武,也非無法參與,城內提供輸贏下注,由賓客自行押選上場的兩方,何勝?何負?

    螭吻和驚蟄挑好位置,週遭賓客亦逐漸坐定。

    看台已坐滿七成,每人手中皆有一張注單,螭吻也有。

    只是他手上更多的,是食物。

    螭吻吃完一袋酥炸蟹腳時,場內開始準備進行比試。

    這一場,繳錢出賽的客倌不少,全坐在看台對面的搭椅上,個個心高氣傲,沒被打下場前,誰都很有把握。

    銅鑼敲響,比試開始。

    「看來,沒幾個像樣。」螭吻不客氣評論。

    見多了強悍龍子,這類「正常老百姓」反倒顯得稚嫩、弱小。

    驚蟄完全同感。

    放眼望去,皆屬一般資質,沒有特別高強的例外。

    「就當是看戲吧。」

    花拳繡腿瞧瞧也有趣,更像武器大觀,把把都新奇,尋常刀呀劍的,只是基本,還有許多新奇兵器,教人大開眼界。

    幾輪交戰,刪汰速度極快,連勝十場甫能取得挑戰關主資格。

    巨齒鱷男一路領先,尚未遇上對手,眼見八勝已入手。

    「你勝得了他嗎?」螭吻嘴裡咬得「卡啦卡啦」響,邊咀嚼魚鱗餅,邊與驚蟄討論。

    「輕而易舉。」巨齒鱷男渾身破綻,下盤雖稱,力勁強,動作卻不敏銳。

    「幾招之內?」

    「半招都不用。」驚蟄胸有成竹。

    「哦?」螭吻揚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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