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何舞
「這位先生,剛才謝謝你,還有……」女人從他的手掌中掙脫出自己的手,開始從錢包裡拿著鈔票,「我把錢還給你……」
他瞪著她好一會兒,看她神情自若,並不像是裝的,狐疑地問:「你……不認識我?」
她楞了楞,困惑地瞅了他一眼,「你?」
歐馳挑眉,耐心等待著下一秒她的花容失色,或者,是根本就不太可能出現的情意綿綿。當然了,對於一對分開八年的舊情人來說,前者的可能性應該更大一些。
可惜的是,劇情仍然沒有按他的構思進行!
「不好意思……」完全不想從他臉上看出任何端倪的女人,飛快地瞅了一眼後立即轉移視線後,連多看一眼都不肯,謹慎地道個歉,才小心翼翼地問:「你是……明星嗎?」
歐馳為之氣結。
「那、那你是「安生」的客人嗎?」女人見眼前男人臉色愈來愈陰沉,有些慌了手腳,她一向沒有好的記憶力,就算曾經央求她幫忙的客人們,她也總是不太記得,而眼前的男人,剛才好心地幫了她,可是現在幹嘛又生起氣來?
歐馳不知她的困惑,卻因為她話中的那兩個字,下頷越發僵硬。
安生?客人?難道她現在在做生意?「安生」是什麼鬼地方!憑她這腦筋,又能做什麼樣的生意?腦中立即浮現出令他抓狂的一幕……她遊走在男人們中間,梨窩淺笑、顧盼生嫣,舉手抬足間,千嬌百媚、婀娜多姿。他簡直不敢想像,她的美麗、她的純真、她的毫無心機,究竟給多少居心叵測的男人欣賞過?
歐馳胸腔中的小宇宙熊熊燃燒著,他咬牙切齒地發出低吼,「水藍!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
她竟敢忘了他!他花了大把時間,反覆臆測過兩人再次重逢後的場景,或許他們會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聊聊分開之後的生活,她會哭哭啼啼地向他認錯,懺悔自己當初的不辭而別,而他則會大方原諒她並給她一個機會……
千算萬算,卻偏偏沒有料到這一出……她沒有認出他!這對歐馳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他伸手用力地抓著頭髮,否則他絕不懷疑自己會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
直到從他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女人嚇了一大跳,這才肯將視線結結實實地轉到沒有任何遮擋物的臉上,無比認真地上下打量他。
高高的個子,結實精幹的身軀,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狹長的眸,俊挺的鼻……如果他的膚色再白一點、個頭稍矮一點、身材消瘦一點、頭髮再長一點,如果被染成奪目的紅色的話……
越往下想,一雙美目就張得越大,到最後女人只能目瞪口呆地死盯著面前怒髮衝冠的男人,面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也不知道究竟想起來沒有,急急地低下頭,咬著唇瓣道:「先生……我想你、你認錯人了,我、我不是……」
「你這個愛說謊的小騙子!」歐馳再也控制不住地勃然大怒,下顎的線條緊繃著,不客氣地用力捏住她尖尖的小下巴。
女人怔怔瞅著他,眼裡盛著惶恐。
「不記得嗎?」他盯著那雙水盈盈的驚慌眸子,冷冷的笑了笑,「我會讓你記起來的!」
◎◎◎
第一次見到這位漂亮的水藍學妹,還是在歐馳多姿多彩的高中時代。
「文德學院」是台中乃至整個島內數一數二的私立貴族學校,除了擁有品學兼優、成績卓越的優等生,更聚集著大批政商後代、公子千金、以及有著黑色背景或靠山的學生。
因為家裡與學院的最大校董官家是姻親,於是歐馳順理成章地進入高中部就讀,至於為何會從新加坡送來這裡,說起來一言難盡。
歐陽家是整個新加坡公認的首富,而歐馳的父親歐邇與其弟歐璽因父母離異,被母親帶到日本,後來母親離世,沒過幾年,歐邇也因病早逝,臨終前交待歐璽一定要帶著十歲的歐馳回歐陽家認祖歸宗。
偏偏比歐馳大不了幾歲的歐璽跟兄長截然不同,從來就不是個聽話的主兒,死活不肯踏進新加坡半步,反而帶著歐馳在外頭逍遙快活了兩、三年。
這種目中無人的行徑,最終惹火了那位身為內閣資政的當家人,大發雷霆下令其子歐陽錦川抓他們兩人回去。
歐陽家是祖上有名的書香門第,子孫自小接受儒學教育和熏陶,飽讀詩書,唯這一叔一侄彷彿異類,但是兩個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尤其是翅膀已然硬了的歐璽,恣意任為慣了,怎會甘願就此被困,從此失去自由?
於是,在標有歐陽家族徽章的私家飛機上,歐璽別有用心地問歐馳有沒有聽過卓別麟的演講「為自由而戰」,歐馳自然是一臉茫然地搖頭,於是歐璽便來了勁。
似乎是想要激怒同機的歐陽錦川,他清清嗓子並且高聲頌讀起來:「士兵們,不要為奴役而戰,要為自由而戰。「路加福音」第十七章上面寫著,天國就在人的心中,不是一個人,不是一群人,而是所有的人,是你們……」
演講結束,歐馳很給面子地「劈哩啪啦」胡亂鼓掌一通,而坐在對面位置的歐陽錦川則是一言不發地盯著他們,眉頭深鎖,看得出來很是頭疼。
歐馳一向對這個膽大包天、任性妄為的叔叔欽佩得五體投地,堅信如果他身在二戰的年代,一定會是位了不起的演講家,也絕對會為了自由作戰。
果然,短短的半年後,明顯已經修煉成了精的歐璽不知道動了什麼手段,終於讓歐陽家族明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僅成功地重獲自由,並且從此脫離歐陽家,遠走高飛。
剩下倒霉的歐馳,因為還未成年,歐璽爭不到監護權,只能留他繼續待在歐陽家這所沉悶豪華的牢籠裡自生自滅。
走不了,可是人生有了信念,加上之前歐璽這個榜樣,十四歲的歐馳開始照樣學樣,抱著「為自由而戰」的夢想與歐陽家作對。
逃學曠課、打架滋事成了家常便飯,後來加入並發展、壯大了校內的學生幫派,毫無懸念地當選為集團裡的老大,在校園裡呼風喚雨,在外邊則成天跟別的學校搶地盤、爭管區,惹事生非。
歐馳的祖父身為內閣高官,自然是沒有太多時間管教他,而歐陽錦川又明顯小瞧了侄子的能力,以為他年紀還小,再貪玩也不過是小孩子心性所至,也就睜隻眼閉只眼地放任自流。
直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當歐陽資政從警局局長口中得知自己最小的孫子,竟然是新加坡市九所高中共推的地下盟主時,差點氣得當場腦溢血發作。
從學校回來後,要他在祖宗牌位面前罰跪、認錯、發誓、寫悔過書……歐馳年紀不大,卻深得家族遺傳,不僅滑頭,更熟於外交辭令,大家長們怎麼說他怎麼做,百依百順,挑剔不出一點毛病。
當處罰活動一完畢,長輩們還沉浸於無限的欣慰之中時,歐馳卻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在口袋裡摸出手機關切地詢問各堂口兄弟,有沒有哪個不怕死的對頭膽敢趁他不在去砸場子。
「不肖子孫!不肖子孫啊!」以歐陽資政為首的大家長們,一個個氣得吹鬍子瞪眼,滿臉的恨鐵不成鋼。
怎麼辦?打不聽、罵不改,難道送進監獄關起來?可是不關,只怕早晚有一天是會進去的!
碰上這麼一個刁蠻的小魔頭,一群在政商兩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菩薩」也拿他沒轍。
「依我看,你就暫時跟著姑姑吧,先來台灣住一段時間好嗎?」正碰上嫁到台中官家的姑姑歐陽婉兮回家看望父親,淡淡一句話,就決定了歐馳的去留。
在這個家裡,唯一能讓歐馳願意開口聊上兩句話的,也只有這個姑姑。
歐馳沒見過自己的母親,但在他的印象裡,母親應該就是像歐陽婉兮這樣的。
她是大家族教養出的真正的大家閨秀,溫柔嫻靜,雖不算傾城的大美女,卻如梅花一樣,花非絕色,態非妖媚,然而香遠溢清,尤其一雙愁黛遠山眉,總像含著淺淺愁雲,當她眼含期待地看著你時,沒人能拒絕。
「好!」他不假思索地點頭答應。
在歐陽家住了三年零三十天的歐馳,總算得償所願,追尋著叔叔歐璽的腳步,離開了新加坡。
誰都沒料到的是,一旦踏進官家,歐陽家的小惡魔竟然痛改前非,洗心革面。
與昔日道上的兄弟們斷絕了聯繫,進入「文德學院」高中部二年級就讀,規規矩矩地在官家生活……
沒多久,官家上上下下,甚至台中各界都知道官家來了位歐陽家小少爺,不僅脾氣好、性情優,而且長得又俊,比官家那群正牌少爺們還讓人喜歡。
第2章()
官家主宅。
那座位於院落最深處,具有中國明清特色的庭園裡,住著官家老太爺和其三子一家人,現在還多了一位新來的親家小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