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艾珈
「我說,人家剛在Dior專門店裡看了一隻包包,很漂亮,我好喜歡。」
言下之意,就是要他送她。
周夢唯腦中飛快轉過小杏要過的禮物,前幾回是Chanel的衣服,再來是Gucci的手錶,Nikon的數位相機……算算也在她身上花了三、四十萬。
不是怕花錢,以他身價,再給上一、兩百萬眉頭也不會多皺一下,問題是膩了。他對這種約會——送禮——做愛的模式,越來越覺得索然無味。
該結束了嗎?他輕敲方向盤思索,但說話聲音仍不露痕跡。「你打電話要他們留下,我等會兒去拿。」
「Honey最好了,我愛你——親一個——」
不等小杏說完,周夢唯扯下耳機,扔到一邊。
或許是他苛刻,但對於這種一隻Dior包包就能換得的「愛」——他唇角譏諷勾起,他一點都不覺得稀罕。
只見他猛一踩油門,白色SUV就像箭矢一樣,瞬間消失在車流中。
晚上九點,「Grace」蛋糕店。
「好了!」栩兒拍拍雙手。「已經沒有庫存了,今天就做到這裡。辛苦了,大家下班休息吧!」
一聽可以下班,最年輕的麗琪總是跑第一。她一邊脫下圍裙一邊喊道:「那我回去了。」
「路上小心。」栩兒關上外頭的招牌燈,回頭,便見凱叔站在門邊看她。「嚇我?!」她拍拍胸脯。
凱叔微笑。「我聽明雄說,你下午跟客人發了脾氣。」
凱叔本名魏聖凱,今年四十五歲。論起輩分,栩兒還得喊他一聲「師兄」。凱叔年輕時做生意失敗,工廠房子什麼的全數賠光,妻子一氣也跑了。栩兒父親不捨他一個人形單影隻,便找他進「Grace」幫忙,做著做著,竟也過了二十多年。
栩兒當初接下「Grace」,本是想讓凱叔一塊掛名當老闆,但他堅決不肯。說是年輕失敗的慘痛教訓,教他從此失去獨資的勇氣。
凱叔真的是栩兒見過對經營事業完全沒野心的人,但也因為這樣,栩兒爸媽去世後,他也成為她心中最重要的「家人」。
就知道瞞不了凱叔。栩兒摘下帽子把玩。「凱叔,你聽我爸還是我媽,提過我爺爺奶奶的事嗎?」
「……沒印象,怎麼樣?」凱叔挲挲下巴。
「今天下午不是有一個很帥的男人跑來找我?他跟我說,我爺爺是﹃縱?橫﹄的董事長。」
「該不會是詐騙集團?」凱叔瞪大了眼。
「應該不是。」她剛才偷空溜上樓翻出戶口簿,在父親的父母姓名欄上,看見「縱?橫」董事長的名字,黃盛宗。
「很好啊,這樣你就多好幾個家人了。」凱叔單純地為她開心。
她搖搖頭。「裡邊有一些問題,不是我去喊一聲爺爺就能解決的。」
「這樣啊。」凱叔搔頭。「那要有事情需要我幫忙,別跟凱叔客氣。」
「我知道,謝凱叔。」
「老闆——」仍在店裡的李明雄探頭喊。「我要回去了,需不需要我幫你把﹃月桂葉﹄的蛋糕送過去?」
現年二十八歲的李明雄進「Grace」剛滿一年,雖然做蛋糕的功力遠不及栩兒,但對天然酵母菌異常熱情的他,培養出來的生種,可是「Grace」麵包好吃的一大要因。
「來了。」栩兒朝凱叔一笑,大步跑進店裡。
「月桂葉」是家咖啡館,位在麗水街。「月桂葉」的老闆娘非常喜歡栩兒做的蛋糕,總是買她的蛋糕放店裡賣客人。
「一共一千三百五十元,別忘記帶發票。」
「拿了。」換上便服的李明雄拍拍口袋,拎起保冷箱。「我走了。」
「路上小心。」
凱叔接著明雄一個個道晚安離開,栩兒拉下鐵門,環顧空無他人的麵包店。
雖然一個人住已經快一年了,但她還是不習慣面對下班後的冷清。
以往爸媽還在,每每店打烊,她總會勾著爸媽的手爬上二樓。二樓寬敞舒適的客廳一直是三人團聚的地點,媽總會坐在茶几前算帳,邊看她跟爸討論下個月要賣什麼限定商品。但現在——
栩兒踩著水泥階梯來到二樓,放眼望去,只有走廊深處的廚房,微微透出路燈的光亮。
好安靜。她吐口氣,伸手按開牆上的開關,乍現的光亮教她雙眼連眨,好一會兒才看清楚前方。
熟悉的地方,卻再也見不到熟悉的身影,聽見熟悉的聲音。栩兒揉揉發酸的鼻頭,平常的她不會這麼多愁善感,大概是凱叔那番話勾起她心底的寂寞。說真話,在她聽到自己還有爺爺的時候,她真的挺高興的——
因為她不是孤單一個人,她還有其它家人。
但怎麼知道,她爺爺要她回到黃家的原因,竟是希望她生孩子?!
「開什麼玩笑。」她重重往椅上一坐,望著爸媽慣坐的位子發牢騷。「換作你們,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吧?孩子又不是東西,怎麼可以拿錢來換?!不過爸,我真的沒想到你會為了我去跟爺爺借錢。」
她可以想像,如果爸還在世,聽見她這麼問,一定會紅著臉搔搔頭,尷尬囁嚅說——
「有什麼關係,為了自己的女兒,跟那老頭低一下頭,又不會少塊肉。」
傻爸爸。她揉揉冒出淚花的眼睛。
不許哭!她親口答應過爸媽的,即使往後只剩自己一個,她也要快快樂樂生活,絕不憂心喪志,以淚洗面。
「好。」她重拍了下臉頰站起。「到廚房弄點東西吃吧!」
第2章()
立在「Grace」樓下,周夢唯仰高的脖子,定定地望著二樓的亮光。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想到來這兒?兩個小時前,他人還在福華飯店房間,跟「前」女友小杏一道吃著樓下餐廳送來的餐點。非常開心收到Dior黛妃包的小杏,從他進門便笑容可掬,百般依順。兩人喝掉大概半瓶葡萄酒後,醉態迷人的小杏吻著他頭臉,正要朝床上移去時,他突然蹦出一句!
「我們分手吧。」
直到現在,他耳邊猶可聽見小杏傷心的吼聲——
「為什麼?你說,我到底是哪點不好?你不是很喜歡我嗎?」
她真的覺得他喜歡她嗎?當時他仰望小杏梨花帶雨的哭容,唯一反應,就是沉默。同樣事情已經發生無數次了。外貌俊秀的他容易得到女人青睞,但這份榮寵卻也跟來時一樣消失得又快又急,總是在一、兩個月後他開始感到疲憊,有種再繼續下去,他一定會厭膩而死的明確預感。
而前女友們的反應,也是如出一轍。
小杏又槌又哭又求,發覺他不為所動後,她很突然地收起眼淚。〔一百萬,要跟我分手,就給我一百萬。」
他默默抽出支票簿,填上六個零一個一,沒忘記,要她簽下收據。
接過支票的同時,小杏甩了他一巴掌。
「我恨你。」說完,她隨即扭身走人。
事情很乾脆地解決了,就跟以往一樣,但獨自啜飲葡萄酒的他,卻沒絲毫開心感受。
一股麻痺凍住了他的心。
沒錯,確實是他提議分手,但小杏拿了錢便爽快走人的舉動,依舊傷害了他。
他心裡有絲期待她會做出不一樣的反應,但她,仍舊只讓他體認到錢的重要性。在金錢面前,什麼情啊愛的,全都可以拋棄。喝了酒不適合開車,他選擇將車留在飯店,搭出租車離開。明早還有一場重要會議,他知道自己該早早回家休息,但怎麼知道,在聽見司機問他「去哪裡」時,他竟然報出「Grace」的地址。
說完瞬間,他也嚇了一跳。他去那兒幹麼?一路上他不斷自問,該不會覺得下午碰的釘子還不夠,想再多試一點?
但這會兒,眺望透出二樓的燈光,再看看「Grace」的模樣,他好像有點明白了。
或許他追求的是!一種「家」的感覺吧。
「Grace」的外觀,正是他小時在課堂上描繪過的「我的家」的模樣。家不需要太大,兩層樓就好,最好漆著雪白的牆,每個窗邊都有一個小花台,種滿漂亮的花朵。
打開門定有張笑容可掬的臉,廚房爐上,總是熱騰騰地煮著什麼,就等著他回來取用!一幕幕童年想像過無數次的畫面在他腦海轉動。他是怎麼了?他苦笑。
這麼無聊的小事,他竟然還記得這麼清楚。從他的角度上望,可以看見窗裡有道晃動的黑影。她在裡邊幹麼?疑問浮現的同時蹦出黃栩兒秀氣的臉蛋。說真心話,黃栩兒外貌,絕對不是他看過最漂亮的女人,但卻溫柔、善良;充滿知性、慧黠的大眼,小巧甜蜜的嘴巴,鵝蛋形的臉龐給人一種意志不堅、脆弱的印象!正因為她外表善良可欺,他下午才會犯了以貌取人的錯誤。
他早該想到,一個十六歲就敢獨自赴日學做蛋糕的女孩,怎麼可能會軟弱好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