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金妍
如果是她失去記憶，大概早已慌得不知所措，偏偏他卻還是穩如泰山，好像失去記憶這件事對他一點打擊都沒有。
「我大難不死，能夠撿回一條命已經是萬幸，就算真的找不回過往記憶，我也只能早點看開，畢竟日子還是得過下去的，不是嗎？」他故意裝得一副很豁達的樣子。
「也是啦……」寶安兒點點頭，也就不再多問。「你能看開那就好。」
她一直希望他能盡早恢復記憶，這樣她就可以把這個燙手山芋丟還給他的家人，將整件事完全了結，但現在看來她也別太指望他能夠恢復記憶，那個「最壞的打算」勢必得拿出來和他談談了。
寶安兒將放在桌旁的圓凳搬到床邊，然後坐下，原本的笑容收起，以一種非常慎重的表情說道：「吳雙，既然你的內傷已經好了八成，我想……是有些事情該和你談談了。」
「我洗耳恭聽。」他隱隱含笑，等著看她想出什麼招。
寶安兒斟酌著到底該如何開口，而看著他想著想著，竟不知不覺開始注意起他的樣貌。
他看起來就像個翩翩貴公子，就算現在身上只穿著她準備的粗布衣裳，還是難掩身上若隱若現的貴氣，而他原本的那一件紫衫，早已破損不堪，雖然心疼那質料之好，她還是不得不丟棄。
況且他一勾起笑，那俊逸的笑容簡直像在引誘姑娘們犯罪，連她的心也不受控制地怦然跳動，教她害羞又氣惱，惱自己居然也會被男色所惑。
所以她不否認，他是個很好看、很吸引人的男人，非常有迷惑女人的本錢，甚至會讓女人心甘情願為他犧牲奉獻也不一定。
但這卻不代表，她也會被他給迷昏頭，因為她非常有自知之明，自己沒本錢養小白臉！
「咳咳，就算是親兄弟，也得明算帳。」她有些尷尬地終於起了一個頭。「因為將你給救回來，前前後後我到底花出去多少銀兩，我想有必要讓你明白一下。」
戚無雙挑了挑眉，興味盎然，等她接著說下去。
寶安兒直接從袖袋裡掏出一隻小巧精緻的木製算盤，當著他的面滴滴答答開始算起來。
「你待在我這裡，大夫出診一次花費一兩銀，總共來了兩次；一帖藥要價一百文錢，你喝了半個月，總共四十五帖；你住在這裡我還得供給你三餐，一天的食膳花費約五十文錢，還有幫你準備的換洗衣裳總共五套，一套算二百文錢，所以林林總總的加起來……」寶安兒將打好的算盤移到他面前，笑得有些奸詐。「八兩又二百五十文錢，救一個人還真不是一件簡單容易的事。」
「所以？」戚無雙忍著笑，因為她斤斤計較皺著眉打算盤的表情，在他眼裡看來真的很逗趣。
「所以，看你是要在寶家做牛做馬抵這些債，還是趕緊出去找個工作賺錢好將這些錢給清掉。」她又開始打起算盤。「我可先說，我沒本事當什麼大善人，所以該算的一文錢都不能漏，你如果出去找工作的話，好一點一個月可以掙個三到五兩銀都有可能，或許你三個月不到就能還完債，但如果你打算在寶家做牛做馬抵債，我一個月最多只能給你抵一兩銀，這樣你得在這兒做八個月白工才行。」
其實她希望他最好能夠出去找工作掙錢，要是留他下來做牛做馬，她也沒什麼活兒好讓他做的，怎麼算還是她虧比較多。
何況是男人，就該爭氣點出去打拚，別再給她添麻煩了！
戚無雙眸中閃過一記精光，要算錢的事情，難道他會比她差？討價還價可是他最在行的事情。
這半個月因為在養傷，他也就乖乖當個病人，任由她搓圓捏扁，既然現在傷已經好得差不多，而她也向他出招了，要他再偽裝本性，讓她仗著救命恩情一路壓搾他，那怎麼行？
他可是不吃虧的人，想要在他身上貪小便宜，也得看她有沒有那個能耐！
戚無雙勾起唇角，微瞇帶笑的眸光瞬間銳利起來，正式回招了——
「寶小姐，我覺得妳似乎算錯了。」
「怎麼可能？」她可是每天都在撥算盤的，對錢的事情她一向小心翼翼，絕對不會算錯的。
「要不，換我算給妳聽。」戚無雙拿過寶安兒手中的算盤，指頭非常利落的撥著算珠，速度比寶安兒還要快。
「大夫出診一次一兩銀，總共來兩次，但第二次只是簡單複診，大夫只收二百文的出診費，一帖藥一百文錢，總共四十五帖，妳一天食膳花費雖然是五十文錢，但我只能算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是妳和貴叔吃走的，不該算到我頭上，另外雖然妳幫我準備了五套換洗衣裳，但這衣裳是舊的，依我的目測價值頂多只剩五十文錢，不能算全新時的價，所以……」他將算好的算盤移回她面前，笑得比她更是奸詐。「六兩又二百文錢，寶小姐，這樣算似乎比較正確，妳覺得呢？」
「……」她看了看算盤，又看了看他的笑臉，她覺得自己已經夠會算了，沒想到竟遇到一個比她更會算的男人。
被他這樣東砍一點，西砍一些，就硬生生少了二兩又五十文錢，兩千零五十文錢，四分之一呀！
「對了，要我做牛做馬，一個月只能抵一兩銀挺不划算的，至少也要二兩銀，這樣我大約四個多月就能夠還完債，不過……妳放心，我還是會在這兒附近找一個工作掙錢，絕不會再給妳多添麻煩。」
「……」二兩銀？他是從哪裡覺得自己夠值二兩銀的？
「這樣，還有問題嗎？」戚無雙翩然笑問，她那目瞪口呆兼大受打擊的表情真是有趣，怎麼看都看不膩呢！
要論到錢的事情，她遇到了他，簡直就像是小巫見大巫，她肯定是比不過的。
寶安兒瞪著他的笑臉，猛然驚覺自己根本完全不瞭解他，他臉上的笑容，她之前居然會覺得好看，甚至還有怦然心動的感覺，但此時此刻，她才明白……這全是欺騙人的錯覺呀！
哪裡好看了？那明明就是奸笑、奸笑。
她到底救了什麼樣的牛鬼蛇神回家？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寶小姐，妳還有疑問嗎？」雖然她呆愣的表情很逗人，但他可不想一直和她大眼瞪小眼下去。
她怔愣了好一會兒，回過神後，問出此刻心中最大的疑惑——
「你……在失憶前該不會是什麼奸商吧？」
第2章()
戚無雙走在宣河縣的街道上，尋找無戚錢莊早在此的分號。
方纔他拿「找工作」的借口出門，寶安兒歡喜地送他送到大門口，還一臉期待他能盡快順利地找到工作。
想到她問自己是不是奸商？說實話，戚無雙倒是不介意這個詞套在自己身上，他無所謂。
做生意要是沒有自己的獨特手段，又怎麼有辦法贏過其他的生意人？所以在必要的時候，使出一點小手段，那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所以，她說他是奸商，他一點都不介意，而她也是第一個敢當著他的面這樣說他的人。雖然她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但敢把話說得這麼直接，還是滿有膽識的。
「呵……真是個既矛盾，又愛斤斤計較的奇怪姑娘……」
走了好一會兒，戚無雙終於找到無戚錢莊的所在，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夥計一看到有人上門，並沒有因為戚無雙的穿著普通而有厭惡神色，還是有禮地詢問：「請問有事嗎？」
「我想找周掌櫃。」戚無雙也有禮地笑答。
「你找我們掌櫃有什麼事？」
「你只要告訴他，我叫「戚無雙」，周掌櫃肯定會見我。」
「戚無雙？」夥計困惑地微皺眉頭，總覺得好像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緊接著恍然大悟，趕緊進到內房通報。「您……您請稍等，小的馬上去請周掌櫃！」
過沒多久，就見周掌櫃匆匆跑出來，又驚又喜。「大公子，謝天謝地，您可平安無事地出現了！」
戚無雙自從半個多月前遇到船難後，就失去消息，倖存游上岸的戚無雙隨從，趕緊將此事捎回京城戚家，驚動了戚家人。
戚家馬上派人過來，並且運用關係讓附近的縣太爺調動兵馬，一起沿著河往下游到處尋找，卻沒有半點線索，早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宣河縣亦在河流流經處，所以周掌櫃也接到戚家指示，幫忙注意有沒有戚無雙的消息，而無戚錢莊各分號的掌櫃，都是在京城總號經過磨練才外派出來的，全見過戚無雙，就算已有幾年沒見，周掌櫃還是一眼就認出他來。
戚無雙毫不吝惜地稱讚道：「周掌櫃，看來你把這一處的錢莊分號管理得不錯，我很滿意。」光看夥計剛才對他的態度，不卑不亢，就可以知道，周掌櫃管教得當。
「感謝大公子的稱讚，請大公子進內房坐下，讓小的好生招待。」周掌櫃欣喜地招呼著，不只是因為戚無雙安然無恙，也因為自己被讚賞。